(一)赐婚
清,乾隆三十五年。
镇南王爷要娶侧福晋了,侧福晋已经怀孕了。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
户部侍郎贾诚三小姐贾薇,文清慧娴,贞婉淑贤,宜家宜室,堪为良配,赐婚镇南王爷为侧福晋。一月后成婚。”
慈宁宫大太监趾高气扬地宣读完太后懿旨后,一边将诏书交予镇南王爷,一边眼睛却睨着王妃庄清瑜。
面对太监挑衅的神气,跪下接旨的庄清瑜面沉如冰,目光凛冽地看着他,横眉冷对。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对正上前去递赏银给他的王府管家嗤笑冷斥道:
“退下,镇南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慈宁宫的奴才会这么没规矩到处乱收礼吗?”
管家看镇南王爷一眼,讪讪退下。
大太监没想到镇南王妃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看着王妃那毫不掩饰的鄙视阴冷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转眼看向镇南王爷。
镇南王永历满脸尴尬啊,心想,你看着我,我也不敢给你赏呀!现在我若给你赏银,那就是找死的节奏!我家王妃的彪悍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这面子在我这是找不回的。
估计这是大清朝开国以来,首个颁赐婚懿旨没有得到赏银的太监了!
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慈宁宫大太监腹诽,忿然拂袖而去。
镇南王爷看着黑着脸的妻子,陪笑道:“瑜儿,他肯定会到太后面前嚼舌,你下次进宫要仔细些。”
“切,缺鸟的玩意!狗仗人势的东西!”镇南王妃轻蔑地讥笑。不再理会镇南王爷目瞪口呆的样子,冰冷的目光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压抑着满腔愤怒,强作镇定离开那让人窒息的大厅,离开那个让自己从心底感到憎恨的人,镇南王妃庄清瑜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颓然坐在湖边大石上,头脑一片空白,四顾茫然。
昨天,镇南王爷告诉她,贾薇已经怀孕了。今天,太后就传下两道懿旨,同时赐婚镇南王府和户部侍郎贾成家。
说什么文清慧娴,贞婉淑贤,宜家宜室,堪为良配,是欺负自己没有文化?切,都未婚先孕了,还贞婉慧娴?这皇家可真把天下人当傻子,睁着眼说瞎话呢!
哀莫大于心死!当自己一切的努力成为一个笑话,一个所有旁观者都清楚明白,只有自己沉浸在往日的情义里,掩耳盗铃般地一厢情愿地相信着这个曾经带给自己温暖,给了自己一个家的男人。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太后?笑话!我为了讨她欢心做的还不够吗?既然捂不热,又何须再忍?连慈宁宫的太监都看我笑话,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都把我当病猫呢!
被丈夫背叛的镇南王妃庄清瑜心中充满仇恨,她简直想摧毁全世界。
镇南王妃是个平民王妃。就像太后毫无顾忌她的感受赐婚一样,她也没有名门淑女、大家闺秀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胸襟。
婚后六年无子,皇上太后,镇南王爷现在眼中全是贾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贾薇年轻漂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娘家后台强大。连庄清瑜的义姐陆雪儿和义姐夫郭敬轩都对她称赞有加。
二人昨天受镇南王爷所托,相劝清瑜,都觉得她应该接受贾薇,似乎周边的人都觉得她应该接受贾薇,否则,就是不懂事,是妒妇。皇家没有直接撸掉她的王妃之位,都是王爷重情,皇家慈悲开恩了。
众人很有默契地忘了三年前,乾隆帝南巡杭州遇刺,危急时庄清瑜以身相替,救过皇上性命,自己则陷入垂危之中。
六年前,十五阿哥刚出生,险遭皇后暗害,也是庄清瑜机警,出手相救。当然这是皇家隐秘,外人不可知。但十五阿哥生母令妃娘娘及她身后郭家,一直对自己很是友善,对自己和镇南王爷照顾有加。
郭家大爷郭敬轩,自小为镇南王爷伴读,与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自己和郭敬轩妻子陆雪儿患难相识,后得雪儿父亲陆丞相收为义女,一路相互扶持,亲如姐妹。六阿哥被封镇南王爷,出宫开府后,更是往来密切,两家几乎成了一家人。
而现在,自己很希望有人为自己说话,为自己鸣不平,却孤立无援。好在,自己身边有小多子、小成子、晓月、晓霞这四个宫人,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无论对错,只站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
庄清瑜眼前不停地晃有六阿哥对贾薇温柔地笑,小心翼翼地搀扶······永历对她由陪小心,内疚,到一次次争吵,到自己不想看见他······
一次次的相信和等待,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和心酸。千纠万缠都是爱,千盼万唤都是空,天长地久有多久?
清风徐徐,吹不散心中的哀愁和绝望,庄清瑜迷茫的双眼望向天空······
(二)缘来如此
镇南王爷是乾隆皇帝的第六个儿子,名永历。六阿哥永历生母早逝,自幼养在令妃娘娘宫中。令妃娘娘长相精致,眉目如画,入宫后,,皇上说她温柔贤良,是后宫第一善解人意之人,即使她入宫八年,仅得一女,也一直对她恩宠有加。
令妃娘娘对永历视如己出,精心照顾,不假人手,六阿哥对她非常敬爱。六阿哥五岁时,令妃哥哥的长子六岁的郭敬轩又成为六阿哥伴读。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六年前,令妃娘娘终于生下十五阿哥,六阿哥不仅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而且非常高兴,对弟弟关心爱护,令乾隆爷都吃醋。令妃娘娘对六王爷也是一如既往的关怀和照顾。
六阿哥十五岁那年,与九门提督嫡长女童佳订婚,不料,一月后,童佳与贵女们打马球时不幸坠马而亡。
十六岁时,六阿哥与大学生阿尔泰之嫡次女订婚,钦天监说是天作之和,婚期就在订婚后的第四个月。据说,未来的六王妃貌美如花,满腹经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谁料,离大婚只差半个月时,早已足不出户的准新娘,应众多好姐妹之邀,婚前最后一次上水河畔吟诗作对,失足落水而亡。
六阿哥杯具了。从此背上克妻之名,自己不开心,周围人也忌讳。从炙手可热的钻石女婿变成人见人躲的催命郎君。皇上也怕背骂名呀,也不想被人扎小人吧,所以,皇上也得忍耐,至少暂时不能再指婚。
十八岁的六阿哥偶尔微服和郭家大爷一起出宫,有时是办差,更多的是放松郁闷压抑的心情。
庄清瑜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女。她自小被京郊凤凰山上清月庵中主持收养。主持秋月师傅教她四岁习武,五岁开始认字。
可惜,六岁时,刚会背三字经时,秋月师傅染上风寒,不幸去世。庵中岁月清苦,香火清淡,逐渐尼姑们相继离去。庄清瑜不愿远离有师傅在的地方,为了生存只得流落京城。
庄清瑜栖生贫民区,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靠在清月庵学得的武艺,在天桥下卖武,演杂技为生。并结交了一帮朋友。
庄清瑜和镇南王爷的相识,正如市井传言,是美救英雄!
镇南王爷十八岁时,还住在宫中,没被封王,仍是被称为六阿哥永历。那时,他和郭敬轩一起去天桥看杂耍,打赏丰厚,几次下来,庄清瑜留下来深刻的印象,这是只手头阔绰,性情温和的风度翩翩的肥羊。
六阿哥一直很尊重她们,不像别的富家公子调戏,甚至猥亵女艺人,因此,庄清瑜很欢迎六阿哥。那一年,庄清瑜十五岁。
有一天,来了新的杂耍班子,庄清瑜站在观众中想学习学习。看见六阿哥就在旁边不远处看热闹,不免分神注意起来。
正在杂耍精彩处,大家注意力高度集中,喝彩声一轮高过一轮。一漂亮小姑娘走近六阿哥,将他带出人群,至一马车处。只见马车前有一敞开的大箱子,小姑娘指着箱子说什么,六王爷低下身子弯腰去看,然后就往箱子里倒,小姑娘迅速将他完整地塞进去,关上箱子,与车夫抬上马车,小姑娘也跃上马车,车夫驾车悄然离开。
庄清瑜见状,心知不妙,在人群中急搜平常和六王爷一起来的人,无果。见情况紧急,只得先跟上马车再说。
幸亏天桥下人多,马车不能急行。庄清瑜跟了一阵,想不到如何是好。大声叫唤又怕马车不管不顾飞奔撞到人,又一时没看到熟人,只得在马车拐弯时迅速置身车底。
马车顺利出城,到得京郊三十里一处树林,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叫下小姑娘,说是其它卖艺的马上会跟上来,就在这等着,大家一起走。车夫下车方便去了,小姑娘下车来透气。
待车夫进入林中,看不见。庄清瑜偷偷溜至小姑娘身后,捂住她的嘴,使劲对着她头一敲,小姑娘昏倒了。庄清瑜驾着马车,不管不顾使劲飞奔。不久,马车后传来追赶怒骂声。
庄清瑜将马车赶到回京的大路,渐渐的,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她这才敢回头去望,发现已看不到那车夫人影,长长出了一口气。马上又想起车夫和小姑娘说过,京城会出来汇合的人,到时遇到他们这辆马车,肯定会认出来。
庄清瑜急的六神无主,大声叫唤拍打六王爷,他也不醒。无法,只得先放弃马车,远远的离开大路再说。将六王爷放倒在马上,自己骑上马,为防止昏倒无知觉的六王爷摔下马,庄清瑜还用一只手紧紧箍住他。
庄清瑜离开大路后,徘徊了一阵,见天色已晚,实在无法,想到这位,平常出来看杂耍都有几人相护,估计是位贵公子,也顾不得多想,安全第一,带着他就往西山大营跑。
到了西山大营已是酉时(晚七点),放下人,庄清瑜想离开,却被西山大营统领扣下。后来,统领一边叫军医救醒六王爷,一边快马飞奔报告皇上。
很善于怀疑一切的皇上,看过侍卫统领送来的庄清瑜个人资料报告,看到顺天府衙门存档有她十岁时也曾自人贩子手中解救五名儿童,见解救的名单中,有丞相之女陆雪儿,找来陆丞相询问。
丞相向乾隆皇上叙述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陆雪儿是丞相嫡幼女。十岁那年,正月十五看花灯时被人贩子所拐。与同样被迷药迷昏的庄清瑜及其他四位小孩关在京城西大门一贫民区内。准备第二天清早藏在送夜香的车中送出京。
半夜时分,人贩子们累了一天,已酣然入梦,没人想到去提防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早已醒来的庄清瑜,悄悄地溜出门,偷得人贩子的迷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迷昏了三个人贩子。叫醒哭累了睡得正香的五个小孩。叫他们赶紧回家。
陆雪儿因为哭得最久最辛苦,全身无力,竟然跑几步就迈不动步子了。庄清瑜无法,不忍心她再落入人贩子之手,只得背上她,踉踉跄跄拼命往外跑。幸得其中一个小孩家离他们被关的地方就隔两条街,几个小孩先去了他家,他家大人再去通知衙门??????
当时庄清瑜也是十岁,比陆雪儿小三个月。丞相夫妻很感激庄清瑜,高度赞扬了她的机智勇敢和善良仁爱,衙门也记录在档,并奖励了庄清瑜100两银子。
丞相夫妻接庄清瑜至家中,送了许多礼物。从此,庄清瑜和陆雪儿成了朋友,以姐妹相称。庄清瑜从小学得江湖义气,仗义疏财,将所得银子和礼物全分给她的贫民朋友。
乾隆帝听了,不由赞叹不已。乾隆帝重赏了庄清瑜。
十六岁时,庄清瑜嫁给十九岁的六王爷永历为王妃,一时,平民王妃的传说成为佳话。同年,十六岁的陆雪儿也嫁给了皇上宠臣吏部尚书郭怀安的长子,二十岁的从五品带刀侍卫郭敬轩。
庄清瑜婚后,努力学习一切用太后的话说,皇家媳妇该有,该懂的东西,尽量融入六王爷的世界。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抵不过不能生育的罪过。
陷入回忆中的庄清瑜将目光从天空移向春风吹拂,微微荡漾着的湖水,看着水中自由自在欢快地游来游去的小鱼,紧绷的脸不由柔和起来。
和镇南王爷结婚六年,庄清瑜为了让太后、皇上和那些看不起她的皇亲贵族、王公大臣满意,活泼开朗的她自觉不再轻易外出,寂寞无聊之余,她最爱看的就是天空高飞的小鸟和湖中畅游的鱼儿。
从六岁起就自己一个人独立长大的庄清瑜其实很害怕孤独,遇上让她非常难过悲哀的事,却又喜欢一个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咬牙一个人静静的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