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真是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大胃王魏彩云一脸幸福目光迷离地回忆道:“他怜爱地把我搂在怀中,他的满腔柔情都落在了我的腕上,落在了我的脸上,落在了我的唇上,落在了我的心上……我整个人似乎在朦脓夜色中瞬间融化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倾刻间都得到了。——我的心里只有大欢喜!”大胃王魏彩云说到这里,语音幽微,几不可闻。
“然而,”她的语气骤然冷酷凄厉起来:“第二天一早,趁我还在熟睡中,他竟然走了,——不告而别!带着那柄从咬伤我的猪婆龙肚中取出的太阿剑,毅然决然地走了——!我就是从那天起一直在寻找他,寻找了整整50年。小姑娘,你现在却让我不再骂他,说他死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了他?呵呵呵!”
她声嘶力竭,似笑似哭,如癫如狂。蓦地扬手,五指劲风直袭罗拉拉左肩。罗拉拉反应奇速,双足一蹬,一个“凤点头”倒纵出丈许,倏的一声,早拽出那柄削如泥的太阿剑;一声娇叱,整个人化作一道电光,直刺大胃王魏彩云的上身少海穴。
这少海穴在人体的肘横纹尺侧端与肱骨内上髁之间,举手投足中,亦是稍纵即逝。但罗拉拉的刺穴认穴之准,虽处暗室之内,端得是毫厘不失,天下无双。——就连旁观的庞懈苏三娘,都不由得差点叫出好来!
大胃王五指轻撩,长长的指甲在暗夜中“辟啪”炸出一缕火星,宛如烟火初燃,五彩斑斓,煞是诡异。手爪早已搭上了太阿剑的剑锷。
罗拉拉瞬间感到掌中似握着一截烧红的烙铁,烧的烫手,剑尖连一寸都难往前抵近。
她心中大惊,知道遇见了劲敌。眉头一皱,风摆杨柳,变招奇速。倏地将右脚垫在左脚底上,一个燕子穿云势,纵起两丈高下;蓦地一个黄鹤摩空,旋身下来。招中套招,借劲使势,身子故意斜偏,一个风吹落花,疾如鹰隼。声东击西,倒踢紫金冠,头朝下,脚朝上,舞起掌中太阿剑,使出十分力量,一个织女投梭,剑尖直刺瘦道姑大胃王魏彩云的后心。——满想这次定然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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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凌风跟随着一批宾客,亦步亦趋地往金碧辉煌的贺寿大厅走去。
来祝寿的人实在太多,年长的,面嫩的,有胡子的,没胡子的……面孔大都陌生。张凌风几乎不认识一个。
大多数人都穿得衣冠楚楚的,仿佛今天是自己过生日似的,脸上挂着自得的微笑,跟往日相识的熟人格外热络得拱手致意。
老远就看见高堂正中那一幅泼天垂地“画圣”吴道子作的《王母喜宴图》,那一头银发高绾不辨年岁的老妇人显然就是传说中的西王母,宴桌上堆满了琼浆玉液奇珍异果,四面围坐的是那三山五岳的神仙寿星。一个个面色红润,鹤发童颜,额头处鼓出如一个大蟠桃似的……山高水流,松柏树下,四散的白鹤亮翅、梅花鹿汲泉食草,甚为怡乐。画幅两壁龙飞凤舞大书特书:西望瑶池降王母,南极老人应寿昌。
画轴其下,那一脸福气团团的南宫老太太,穿着件喜气冲天的大红寿衣,簇拥在一干众儿孙间,正冲往来拜寿的人慈眉善目地点头微笑。
与所有前来贺礼的众宾客一样,张凌风恭恭敬敬地给南宫老太太拜完寿,也接到了一大碗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碗,是江西景德镇特制的青瓷大花碗,上铸两个古拙的“福”“夀”篆字;面,是雪白的高精粉搓成的缕缕粗细均匀长条,滚烫的骨汤上油油地覆盖着一层圆圆的熟鹌鹑蛋,圣女果,尤菜心,煨好的香菇,和咸适可口的榨菜丝……看着就让人馋涎三尺口窦大开!
张凌风呲牙咧嘴地端着滚烫的长寿面在狭窄的过道上找座位,差点儿撞上一位年轻美丽的道姑。两人互相让路,可是每次都让到同一边,场面非常尴尬。
“不好意思!”张凌风主动道歉。
“都怪我,”那位年轻美丽的道姑也难得抿嘴笑了,“是我的错!”
“姑娘是峨眉派的?贵姓?”张凌风随口问道。
“我叫冷晓月。你呢?”美丽道姑星眸闪动,脸突然一红,嫣然笑答。
“在下姓张,安徽淮中人氏。”
“莫非你就是那凌风公子?!”年轻道姑欣喜地叫道。
“怎么?”张凌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道:“你听说过我?”
“听说过!”美丽小道姑的脸又红了,羞赧道:“听师姐说的!”
“你师姐?”张凌风奇道。
“南宫雁燕。”
“哦!”张凌风心下恍然,原来南宫雁燕是峨眉掌门心水大师的俗家长弟子。冷晓月虽是现峨眉首徒,剃发修行,武功最好。但在年龄、见识,入门时间上还数南宫雁燕为长些。
“我师姐说她想见你!”冷晓月双眸里忽地飘出一缕淡淡的雾,低声道。
“见我?”张凌风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手摸摸自己完好坚挺的鼻子,道:“在哪?什么时候?”
“后园。今晚三更天!”年轻美丽道姑说完这句,似内心藏着有一绝大心事,转身疾去。
小时候他是个跟屁虫。他跟随着戏迷奶奶姑姑一道儿不知听过多少经典地方庐剧。像耳熟能详的《郑小娇》《秦雪梅观画》《梁山伯与祝英台》《休丁香》《彩楼配》等,他对戏曲里的公子落难,小姐搭救,红娘牵线,私会后花园等说唱桥段经常与庞懈一起大笑特笑,认为太假了……。
谁料想现在当真让他自己遇上了!武林第一世家美人南宫雁燕,竟然大胆约会自己,后花园相见,而且还是三更天!——如果你是张凌风,你知道有这么一个袅娜娉婷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孩儿今晚约会你,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前去!如果你怕这怕那怕是个陷阱,不敢去见面,你一定已断了两条腿,而且是断了两条腿的愚木蠢猪。——因为你假如不蠢不呆不傻,就算断了腿,爬也要爬去相会的!
张凌风做人有个原则:他若知道一件事已躲不了的时候,他就不躲;在你还没有找他的时候,他往往先过来找你了。
约三更天,夜凉如水,花园里很静,满枝的花朵暗香袭人。张凌风瞥了眼远处那幢白日里热闹喧哗的前厅,昏黄黯淡的灯火正次第明灭。是啊,任何一场豪华的喜宴,终有落幕的时刻。前来拜寿的贺客已经全散了,他们在归途上,一定还在羡慕南宫老太太的福气与排场,也许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嫉妒。可是南宫老太太自己呢?她已经九十岁了,生命已经接近尾声,活一天就等于赚了一天,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试问世间又有哪一个人敢不去他那里报到?说不尽的荣华富贵金玉满堂,转眼都要成空。就算她还能活在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早已经逝去,剩下的只是眼花耳闭,风湿骨痛,步履蹒跚……她除了对往昔的回忆外,还能真正享受到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