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树间的叶子近乎秃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天历,进入元殊彊域。
一路虽有言笑,但更多的是沉默。
陈九陵也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之前的事,可一到晚上,那一幕幕越发清晰。
青年也只是说些其他,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青年也清楚,要让他忘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
马车行着行着,突然停了下来,让神思有些飘的陈九陵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记得前面加上慕容公子!我们到元殊帝都燕陵了。”
燕陵?陈九陵想起来了,大概他五六岁时,随父亲来到过这里,事情好像还在昨日,仔细一想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呵……好困!走,我们进去。”慕容声音带着疲倦,好似他随时要入眠。
到了城门口,陈九陵撩开帘子看,只见慕容掏出一把钱,递给士兵,道:“小小意思,请您喝个茶。”士兵脸上堆起笑容,道:“好好好!你们先进去吧!”
慕容又回到车上,驾着马车。
陈九陵心生了几分好奇与疑惑,问:“我记得元殊皇帝曾下过令,要严查入燕陵城门的人,特别是从他国来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把我们放了进来?”
慕容淡淡道,语气带着讥讽:“有钱能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现在三国经济凋敝,百姓生活艰难,官员也借着权势欺压百姓与贪污,今天见到的士兵是一个,那些官员亦是。怎会把规矩放在眼里?”
陈九陵回道:“确实如此,我本不该拘泥于书册之上。”心内却是黯淡。
一路往前行,虽然路上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是各个铺子都生意冷清,还有不少人准备收拾东西,关了铺子,陈九陵暗叹慕容说的果然是真的。
行至一家饭店门口,慕容停了车子,道:“我们去吃些东西。”
“我正好有些饿,弘月,走吧。”
进了店,这家的生意要稍好些,厅堂里有八九个人。
有伙计迎了上来,问:“三位要吃些什么?”
“冬日吃些面较为暖身,来三碗面。”
“好。”
三人选了位置坐下,隔桌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听说老王家的店要倒了?”
“本来开的好好的,好像是秦侯的儿子要强行买下,老王逼得没法,只好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家里没钱,就是没法,这年头,无钱无势的人都是一条贱命!”
“赋税这么重,有谁交得起?就算是交了,家中老小甭活了!唉……”
“据说大将军刘贲家里锅炉都是铜做的,珠帘是用东海龙珠一颗颗镶上去的,衣服是丝袍,蜡烛都当柴火烧,他一个将军尚且如此,不知皇帝是怎么样的!”
“小声些,小心被听到抓去坐牢,不值!唉……走吧……”
慕容听着,起身扔下一把钱往外走,陈九陵去追。
慕容坐到车上,整理缰绳。
“面还没有吃,你走什么?”
“反正不亏你的,你走不走?”
陈九陵听了,上了车,弘月也紧跟着。
…………
马车行了一会后,陈九陵已经快睡着时,外面传来慕容的声音:“那些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听到了。”
“这些不平事情,在我记事时就已经经历。”
慕容面上浮现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把他的幼时一一道来:
五岁时,父母皆亡,他被村中的一户人家收养;
在这户人家里,他被视作仆役,任人凌辱与打骂;
后来,这户人家破产,他被视为多余的被卖掉;
他因为办事太笨,被毒打一顿后被抛于荒野;
他成了乞丐,四处流浪,因为讨不到吃的,今天偷别人的狗炖,明天抢别人的鸡烤;
一次饿极,他吃荒草,却误吃了有毒性的草,昏死过去;
他正想睁眼时面前是荒野还是地狱时,却又是一笑,其实都是一样;
不料,自己面前是一个带着微笑的男子和明亮的屋宇;
他跟着这个男子,习文练武,誓要用最好仪态与风姿祛去自己身上的丑陋与伤痕。
“讲完了。”慕容语气平淡,好似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陈九陵没想到,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竟有这样的过去,多年之后,这个人虽仍是那个人,可是他的双眸却不是过去的那个双眸了。
“我虽已知道你的过去,可是我想听你自己再讲一次,如果你不想,或暂时无法释怀的话,你可以以后再讲。”
以后?陈九陵困惑,自己还有以后吗?不过他更未想到,他竟知道自己的过去,那自己的真名也一定知道。
陈九陵想问什么,可言语尚未发出,就飘逝在了风中。
………………
一处清雅的别苑。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倚于屋中的榻上,合目似睡。
“进来吧!”老者坐了起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进入屋里,只是有一旁缭绕的熏香,看不清她的相貌。
“师傅。”少女欠了欠身。
老者道:“近几日山中会有人来,而且还是一位故人救下的,你快派人去打扫一处地方。”
“他们什么时候到?”
“快了,也就三四日。”
“山中别苑很多,不知道师傅让他们住哪?”
“离我近些,嗯……竹苑吧。”
“是,师傅,我尽快去安排。”
“退下吧。”老者又倚于榻上,闭了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