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那封情书也被我雪藏于床单之下,没有见过天日。张馨雨还是一成不变的上班吃饭再下班。我想我是伤心的,我一再强调要战胜自己的羞涩,我像个青蛙一样鼓足了气,让自己一下下的靠近,可快要零距离时那些儿的气就同被谁扎了一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张馨雨面前就是个同事或者工友什么的,有时候都不如,我讨厌那种渐行渐远的感觉。
有一个时间段张馨雨是属于我的,陈云杰和李娜甜蜜的时候,那时我才感觉自己在张馨雨面前能言善辩侃侃而谈,即便我成了陈云杰的工具,张馨雨成了他们俩的电灯泡,陈云杰让工具把电灯泡拆了。
“你觉得我是善良的人么?”路灯下只有张馨雨和我两个人,这条路已经布满了我们俩的脚印,而陈云杰又把李娜拐走了。
张馨雨抿着嘴说到:“也许吧,你好像很难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真的么?”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你觉得陈云杰这样?”
“陈云杰。他很帅,像真正的邻居男孩般,眼睛很清澈对人很真,又无比可爱,他有一种吸引力,我也很喜欢!”我觉得她说完这话我就像是喝了一桶醋,“他喜欢把感情表现出来,从不隐藏,格外开朗,这点我很欣赏。”张馨雨说。
她说话无疑是在打我耳光,不知她是否有心,我后背流了一片汗,若非夜色的掩护我的发热的脸一定会在她面前红的一塌糊涂,“妹妹也对他的追求感到高兴,你知道的,妹妹一向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大学时追她的人实在难以计数。”
我说:“的确。李娜是个大美女,她的要求很高吧。”
“能有什么要求,她只要对自己好就行,也不会是因为自己相貌。而那样的人太多了。”
“陈云杰现在正在被你妹妹考验吧,那货可会做出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呵呵,够他受的,你知道妹妹的手段很多也很高明,更是绝。”她笑声琅琅的说。
我说:“你不妨打个比方。”说完我暗骂自己够八婆的。
“当狗你见过吧。”
“见多了,可不,够真的,够惟妙惟肖的。”
“这不是最厉害。还有呢。最近妹妹发觉陈云杰挺愚爱的。”
“愚爱什么意思?”
“愚爱就是。。愚忠不知道吗?岳飞,皇帝怎么对他他都无怨无悔,从不顶撞。”
“就是妹妹叫陈云杰把每个月工资都逞给她,妹妹在陈云杰面前当起了慈禧太后,成天唤陈云杰唤小陈子,自己则称哀家。哀家来哀家去的,陈云杰就问:‘太后可不要自称哀家,这哀从何来。’妹妹就说:‘这男人每月只交国库这么点钱,你说哀家能不哀吗。’陈云杰回道:‘小陈子愿意拼命上班,好让哀家不再哀家,小陈子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你说厉害不厉害。”她在我面前绘声绘色的唱起了陈云杰和李娜的独角戏,好不笑人。
“陈云杰愿意把钱给李娜么?难怪那小子最近吃早饭都问我借钱,我纳闷了呢。”
“是啊!我得给妹妹说一下,不要太过份,这样不好。”
“别啊,我建议随他们怎么弄。要不那就不叫爱了。”我发现我也够坏的。
张馨雨好奇的盯着我说:“是吗?”
“也许吧,”我小声的说,我俩继续走路,“说说李娜的故事吧。”
张馨雨缄默不语,她继续走着路,找了个石头凳子,坐了下来,我的周围立马被她身上淡淡的香所笼罩,我也傍着她坐了下去,如果四周有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以为张馨雨是我什么人,其实是什么都不是。想一想就这样一个恬静的夜里,张馨雨是我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喜欢陪着她,哪怕嗅嗅她身上的格外的香味也好——那种独特的香,那么我就满足了。
“我记得你已经知道李娜辍学的事了吧!”她轻声的说。
“你说过,我没有忘记你在海边对我讲的话,那时候你不开心。”
“是的,每每提到那些我都忍不住,但是,我从那以后就发誓我告诉我自己,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没有理由让过去打扰将来。我现在是同钢铁打交道的人了,我必须比钢铁还坚硬。”
“是的。比钢铁还坚硬才能对付得了他们,你看我,以前多斯文现在够粗人的了。”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
“妹妹实际是被人遗弃的,有人想不负责任,我爸爸妈妈将她收,同我一起长大。你是知道的莽莽大山,穷乡僻壤,在白族人眼中不算什么,可是二十多年前,舅舅居然从山外边带回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他们结婚生了妹妹,人总是会变的,平淡无奇的生活逐渐抹去了大山好水的浪漫,他们彼此之间不满,言语冲突也就算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日子是家常便饭。
“舅舅经常酗酒,他总是烂醉如泥,每次酒性上头他就会骂,他骂舅妈的不知好歹,不懂满足,然后就是痛打,这方面女人那是男人对手。其实这样的家庭谁都理解不了孰对孰错,清官难断务事,只是苦了年幼的妹妹,在这样一个冷暴力和热暴力交加的家庭,还有什么童年和幸福可言,有的只是无穷的恐惧和哭泣。”
我说:“我妈当年同我爸掐架的时候,我就只有站一旁大哭,事后一家人几天都沉入静默中,生怕哪一方会擦枪走火,哪日子真不好过。”
“能哭已是万幸,妹妹连哭都不敢,妹妹小小的眼中看着爸爸妈妈真拳真腿的暴力,吓得只有藏角落不出来。后来,事情到了最糟的时候,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舅妈逃跑了,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和这个男人,她只身一人。村里人都说,她跑到上海嫁人了,当了经理,想忘尽所有前事,连妹妹都被遗忘了。舅舅在舅妈走之后更是一蹶不振,买醉成瘾,成了扶不起的烂泥巴,单身汉,失去了年轻时的英俊。
“爸爸好几次想帮他,可是于事无补。只是苦了妹妹,你知道吗?舅舅竟然扛着妹妹去卖,只是要想买口酒喝,那个时候妹妹哭得是撕心裂肺,响彻山谷,爸爸想去制止被舅舅一脚踹下了山崖,落得个残疾,妈妈情急之下掏了五百元钱把妹妹力争了过来。那一年妹妹五岁。
“那是时候穷,生活却在继续,妹妹在我们的家里很快长成好看又可爱的小美女,妹妹总是同我寸步不离,看着妹妹渐渐长得圆润,我也格外开心,因为妹妹是个象征,她象征着我们一家子爱的浇灌。
“上学路远又险,我总是拉着妹妹的手,冬天我点着火把同大姐姐们走山路,每一个清晨妹妹总是迫不及待的听到学校的琅琅读书声,那是我们的烂漫时光。一群山里的孩子,打着火把,照亮着蜿蜒的山路,头顶是漫天繁星。
“妹妹喜欢吃虾我就下水捉虾,妹妹喜欢吃枣我就上树摘枣,你懂么,曹飞,那种最最真最纯的爱,不问理由,不问原因,只管付出,没有妒忌。
“直到有一天我把妹妹弄丢了,我们全村漫山遍野的呼唤,也不见妹妹回应,第二天在桥下的流水空洞里发现了妹妹,我发现的,因为那时我们常常在那座桥下光着脚玩石头打水。我看到神不守舍的妹妹,她眼里充满了惊恐,嘴里不停的说:‘你不是我的亲人我不认得你。’天,我想她一定被舅舅舅妈追过,受到了惊吓,那一年妹妹豆蔻年华。我告诉妹妹,以后我们要考试大学,远离那篇土地,远离那些回忆和人。
“后来妹妹真的考上了集美大学。你是知道的。我坚持和妹妹一起来到了厦门,我想我在这里打工供妹妹读书,再加妹妹抽空做做兼职也能应付大学的各种费用。
“可是,上天给我们开了个玩笑,肝腹水和心脏病分别夺走了我的双亲的生命。那时候为了救父亲,妹妹毅然决然的退了学,我不允,妹妹说:‘姐姐,我们已经走出了大山,还有什么比救爸爸更重要?’你是知道的,那么绝望的病,妹妹甚至动用了政府给她的各种补助,但是回天乏力了。
“所以我们在一切都完了,我们决定继续留在厦门。你懂么?妹妹的重要性,远非亲人那么简单,那爸妈爱的遗产。”
她说完,抬头仰望夜空,灯光下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却并没有被泪水占领,她叹了一口气,我想摸一张纸巾给她,只是发现这样是会画蛇添足。可是我还是拿出了纸巾,擦拭的却是我自己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睛,我的身边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惨,有的病明明可以医疗,他们却只有等死,医院有何用国家在哪里,你的子民为你建设了一辈子却只有落得个死于非命。
这样的悲剧电视剧里出现太多太多,人们早已听得麻木不仁,可是这个讲故事的人不是冷冰冰的电视,她就在我旁边,她是我所喜欢的女子,这一切由不得我不动容。
我哽咽的说:“谢谢你。这是李娜的故事,更是你自己的故事。”说完,我发觉自己同张馨雨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