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代的天子,是所有人的希望。
传说他出生时天上笼罩着彩云,秦国的战争胜利。他的到来,给了所有人光明。
先帝兴奋的哭哭笑笑,妃子们竟在一起跳舞。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他的母亲给他起名为初明,意为初生的明亮。
他从小就聪慧,两岁时指着笔要写字,竟写出了自己的小名,福康。
先帝从小就严格要求他,在他不会说话时教他写字,在他不会走路时教他骑马。
若他不会,便是一顿痛打。先帝不让他跟别人说话,他说别人身份低微不配与你交谈,他也只是点头表示遵守。
自小时起,他就没有朋友。
有一次他打碎了先帝最爱的青花瓷,先帝只是阴沉着脸出去,然后传来了他母亲被赐死的消息。
他懵懵懂懂不知是什么意思,那时他只有五岁。天下只有母亲是真心待他,也只有母亲能与他谈心。母亲常常被罚,嫔妃们都瞧不起性格温婉的母亲,对他却是恭恭敬敬。
他得先帝宠爱,母亲只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从没当他是什么未来的皇帝。可母亲死了,他一生中最爱之人,唯一的光明灭了,他只是听到这消息时小声的问,母亲还会回来吗?
先帝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只要他努力,他的母亲就能回来。他事事做到最好,做到令人拍手称赞,他的父亲坐在龙椅上点头微笑,他在底下暗暗窃喜。
他不会笑。‘
没有人教他笑是什么,他只懂高兴就是赏赐给别人金子银子。
他见别人作出那种表情时,心里很舒坦,所以他也学着把脸上的肌肉扭在一块,他兴奋的把这个成果给他父亲看,他父亲却阴沉着脸打了他五十大板。
他父亲说:”你是未来的君主,怎能这么没有出息?“自此他便知道了,这种表情不准有,父亲会生气。可每当看见别的伙伴的笑脸时,他的心里还是一阵苦涩。
不知为何苦涩,为何而哭。
他没有感情。
他十岁时,一位宫女偷了东西想逃出去,她的老母亲病了,她想回家,纵然她的母亲为了钱把她卖进宫,她也懂她的苦衷。可惜她逃不过皇宫的天罗地网,最终她落到他的手上,他举起剑,刺了下去。
哪怕她如何苦苦哀求,他也毫不动容。
她的母亲有墨一样的黑发,有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眼睛,有甜美的声音和总是微笑的嘴巴,自从她的父亲开始喝酒后,她的母亲的容颜就苍老到可怕,把她卖了不过三年,她的母亲就躺在床上呼喊她的名字。
当她父亲搜索钱财时,她的母亲死死拽住那些零零散散的钱,说要带她回家。
邻人可怜他们一家,才告诉了远在宫中的她。他听了她的故事,只是决绝的刺了下去,溅了一地红色,繁华落尽,就像那年她的母亲牵着她的手,走向她年轻英俊父亲。
这个过程中,他只有在听到母亲这个词时轻轻颤抖,他早已忘了儿时的事,他只觉得这个词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他是疑惑的。
在他十七那年,他不知女色,不进女色,可天下大事传位还需要他,纵然他万分聪慧,也敌不过一个情。
他想,不过是多个枕边人,加几个小孩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找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随随便便的册封名分,他的心里只有他父亲的命令,他只顾着与她们缠绵,纵然没有一点情可言,他只当应付就什么不管。
他一月进他各种夫人的后宫一次,他甚至不知她们的名字,不知她们的面貌,他只想速速了事。
他一心忙在政务,甚至他父亲病了都不知。直到一个女子竟得到了他父亲的容许,天天缠着他,他只当她是同病相怜,他厌烦这种女人,草草应付着,只盼望任务快些结束。
他的父亲去世,他面无表情即刻即位,贵妃当上他的母亲,他也没能有一个孩子。
他以为那个女人终于不用缠着他,他以为他们彼此都会解脱,结果解脱的只有他。
她还是每天缠着他,时不时以先帝要挟,他虽只先帝以去,可他还是忍不住怕。他第一次问一个人的名字,她笑着说她叫米朱,他混混沌沌的笑了,他的人生,像一幅黑白图画,满是悲凉。
米朱成了皇后,张扬而野蛮,后宫无一人怕她。可这样又如何,皇帝是那么冷漠。
因后宫没有一个他的子嗣,太后因先前的嫉妒生气的罚他,他只是一声不吭的受罚,他不知她没有权利,他只是习惯了看各种刑具,看各种人的哭泣。
他带着满身狼狈与伤痕,喝着烈酒误打误撞进了冷宫,他有片刻失忆,他只知起来时只有大家愤怒的脸。他闯祸了。先帝的女人与他缠绵,他自知罪大,让那女人断手断脚,生不如死后,他自己领罚去了民间,哭的惨烈。
他又为何哭,只要他愿意,堕落又如何。
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他。
他想真幸运,居然还能哭,居然没有人罚他,纵然他行乞,他也心满意足。
直到她出现。她见他晕倒,带他回家,告诉他她叫唐糖。她迷迷糊糊,手忙脚乱的,脸是健康的小麦色,缠着白色的麻布衣,不似宫中那些浓妆女人。
他心里第一次有了异样的感觉,那种酥酥麻麻,一阵轻松的感觉。她为他包扎,问他名字,就算太后千叮万嘱不能告诉别人他的名字,他也还是告诉了他,他叫初明。
初明,她笑着说这名字真美,她说你的母亲一定更美,他恍惚的点点头,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母亲。
可他不悲伤。
他当时正年少,热情如火,瞧不上那些温和的女人,他只喜欢那些个性活泼可爱的人,于是他爱上了她。
他记着她小巧的脸庞,记着她飘舞的衣裙,记着她总是可爱活泼,像那些邻家女孩,可她又文静善良,善解人意,她爱穿粉红印花裙,不喜欢皇宫里的香料,也是他最好的倾听者。
她愿意听他说,在他哭泣时搭上肩膀,她不知他的皇帝,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他对她说爱她的话,她脸红着答应了,他惊异的是,她竟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高兴万分,可他笑不出来,她失落的问他不高兴吗,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高兴高兴。她落下了一片失落。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地,知道清风的柔软,知道大地的美丽,听到了黄鹂的歌声。
以前他从不知,天地这么美。他不想回皇宫,想在这一辈子。他悉心照料她,她诞下一女婴,长的与她那么像,他高兴的心情无法表达,喝了几瓶子冷酒,哭着抱住她。
他说他是皇帝,他说他苦,她不可置信的捂住嘴,眼泪一直流下。
他清醒时,她把孩子丢给了他,她说她爱他,可他是帝王她是平民,这恋情永远不会被认可。他一路追着她,她快马加鞭,带着行李哭着准备浪迹天涯草草了解。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再加上身体虚弱,他深爱的女孩,在他的面前,坠下了悬崖。
她的白色衣裙那么显眼,可她一声不吭,只是在临死之时默默看着他,他不知她恨不恨,可她还是死了,尸骨无存。
她性情刚烈不畏艰难,可他宁愿她是个温和的人,此时此刻,他抱着那孩子,回到了皇宫。
天空又成了黑白色,鸟儿忽然不再唱歌。一回宫才知,嫔妃们抖落出,米朱竟为了独占他,给他下了十三年的药,要他不能生子,他吐了几天几夜。
她是如此贴心,早知他身体的药,默默为他排毒,原来,在他爱上她之前,她早已爱上了他。
可他实在不知,她为何不说,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再也不知。他举着剑冲进后宫,把人杀的一个不剩,太后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忽然理解了他离去的这六年。
毕竟太后不是他的生母,她又如何为他搭上罪孽。“你又如何面对前朝之人?”他只是淡淡的笑着道:“我宁可灭了这朝代,灭了这天下。”
他为他的女儿,唯一的孩子,取名为秦黎,黎,同离。
他宁愿为那个人,灭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