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冰冷的雨水中肆意的奔跑,
带着质疑仰望头顶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让彻骨的寒意麻痹我在绝望中窒息的灵魂。
那不知不觉中的湿润,
带着淡淡温热,
划过我唇角,
不知是我的苦涩,还是苍穹的眼泪。”
——凌宇辰
远处的天空被黑暗侵蚀着,如同潜伏在梦魇中的远古巨兽般,狰狞的向着被血腥笼罩的九州大地张开,蚕食着被恐惧所折磨的云云众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乱世蚍蜉,又怎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一阵寒风吹过,夹带着一股尸体腐败的恶臭,那随着腥风微微律动的浓密草丛中,一条断掉手指的半截手臂静静的躺在尘土中,残缺的指端僵硬的指向昏暗的苍穹,仿佛是在控诉着什么。
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的水珠从天而降,模糊了远处的地平线……
秋雨带着微微寒意坠落在大地上,清洗着世间的血腥和污垢,却无法涤荡人们内心的黑暗和欲望。
一道电光炸裂在远处,惨白的光芒凄厉的映照在沾着血珠的草叶上,惊飞了一群争相撕扯尸体的乌鸦。
她很害怕,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着,迫不及待的披上一件刚从尸体上拔下来的衣物,手提着一把生了铁锈的断剑,在腐臭的尸体中小心翼翼的摸索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各位不要怨我啊,我只是想找些吃的东西……跟各位无冤无仇啊……”
嘴中碎碎念着,她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用一把生了铁锈的断剑在尸体周围翻弄着,充满恐惧的大眼睛中有了越来越多的失望。
“什么都没有啊……哎!看这些人穿的这么好,还以为尸体上能剩些值钱的东西呢……看来白劳动了!这些杀手把钱财顺的太彻底了,连块窝头都没留下!”
用衣袖狠狠擦了下被雨水打湿的面颊,小姑娘失望的把断剑背在背上,像狸猫一样的弓起身体,在草丛中沿着官道的方向前行着——这样既可以避开拦路的荒民和劫匪,又不至于迷失方向。
她叫苏悦,只是一名普通的乞儿,一张并不算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机智,就像所有在乱世挣扎的蝼蚁一样,在生死的边缘游走着,在生存的夹缝中残喘着,永远不知道一睁眼后会不会看到明日的太阳,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
借助暴雨的遮掩,她敏捷的在草丛中疾驰着,她必须在三天内迅速想到办法混到永安城内——因战乱而四起的流寇已经洗劫到邻县,对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来说,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保全自己的去除才能有一席生存之地。
肥大的衣服在她身上不协调的包裹着,因疾行而在风雨中猎猎飞舞的长袖极大地增加了她奔跑的阻力,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离永安还剩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了,到底怎样才能混进去呢?”微微叹了口气,警惕的朝着周围四处张望几下,苏悦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转而向着草丛更深密处跑去,一路用撕掉的衣角在草杆上做着标记。
“这身衣服太大了,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啊!”猫腰在草丛中,她小心翼翼的从背上接下一个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块烤熟的野狗肉,合着雨水一起狼吞虎咽着。
她一边吞食着,一边在暴雨中警觉的感受着周围杂草的动向,随时防备着被攻击。在这个世道上,为了生存,人们可以易子而食,可以残杀同类,而那些吃食尸体的肥壮野狗则随时尾随着衰弱的人们,随时等着他们倒下,成为自己腹中的美餐……
忽然!她的耳朵微微一动,手中吃了一半的狗肉被迅速塞回包袱内,迅速的将背上的断剑握在手中,然后悄无声息的朝着一丛微微抖动的草丛探去。
泥泞的草丛中正仰面躺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看年纪应该和苏悦差不多,一身锦衣被殷虹的血液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双漂亮的剑眉微微皱着,仿佛正沉浸在噩梦当中。
“原来是个死人啊!吓死我了!”干瘦的手指从男孩静止的脉搏上拿开,苏悦深深舒了一口气,用断剑在男孩身上扒拉着,企图找到什么能吃、能用的东西。
“嗯,衣服大小正合适我,脱下来洗洗还能穿……”她自言自语着,像往常一样摸索着尸体的袖袋和全身可能藏有财物的地方,却再次一无所获。
“可惜了,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少爷,长得蛮好看的——不过死人再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她哆嗦了一下,晃了晃脑袋,想把脑海中浮现的场景甩掉。
一刹那,临街常常欺负她的乞儿被分尸吃掉的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心头出现一丝恶心之感,她突然干呕起来。
拼命用手捂住干裂的嘴唇,她才不要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保命食物吐出来呢!这些课都是自己活命的筹码!
她继续在男孩的胸口摸索着,想要找到些贴身的配饰,果然摸到了一块挂在他脖子上的吊坠。
吊坠很简洁、很漂亮,不知使用什么材质做的,被打磨成水滴的形状,带着微微的温热,在红色丝线的牵引下,像一滴水一样与漫天雨水融为一体。
她把它托在掌心,感受着来自坠子的温暖,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苍穹的微微怜悯,
仿佛看到了那片无尽的天空,正垂眸带着温暖俯瞰着脚下苍夷满目的大地,
流下一滴滴充满悲悯的泪水,
温润着世间……
她定了定神,轻轻把吊坠在手中掂量着,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市侩,“能卖个好价钱呢!”。
可就在她准备把吊坠揣入怀中的那一刻,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掌无力的握住了她正准备行动的小手——地上的“尸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