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回到酒店，我以为会睡不着，不想一觉醒来已近中午。看来最近这些日子的各种奇葩遭遇已经成功地加粗了我的神经纤维。
我吃过午饭，不紧不慢地晃到古玩街，这里仍和我当初见到的时候一样，而对我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人正在清扫着不停飘落的树叶，我有意加重脚步，踩得落叶哗哗作响。老人抬头看到我，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但迅速恢复了平静，似乎已经有所准备。
“有些日子不见了，又来杭州出差啊？”他主动跟我打招呼。
“是啊，顺便过来看看，咦，您这灯笼怎么不见了？”我指指空荡荡的屋檐。
“哦，”老人抬头看了下说，“以前铺子里有白事，老习俗，挂满一年就不用挂了。”
“一年？”
“是啊，来来来，进屋喝杯茶。”老人把扫帚立在墙边，把我让进屋内。
老人在柜台后面泡茶，我站在柜台前，目光掠过货架，其他物件没增没减，只是原来那个相框已经不在了。老人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下，没等我问，就自顾自地说道：“上次是我失态了，你确实跟这里以前的老板长得有几分相像，人老了，有时候会犯糊涂，不要介意啊，来，喝杯茶。”
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世了。”
“这么年轻？”我记得照片上的人虽看似比我成熟一些，但也没有多大年纪。
“那是年轻时候的照片，如果他还活着，年纪比我还长几岁。”老人低下头，拨弄着手里的杯子。
“您这铺子名号有什么典故吗？”我看了看门口，转移了话题。
老人端起茶杯，笑了下说：“以前老板起的，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改了。”
“为什么？”我心中猛地一沉。
“铺子已经盘出去了，新老板过来肯定是要换牌子的。”
“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盘出去啊？”
“这是老板的意思，我只是个伙计，再说我年纪大了，也该退休了。”
老人看着门口的青石板，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也该翻篇儿了。”
我突然感觉有什么堵在胸口，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弯腰在柜台下拿出一件衣服，“我记性不好，也没留意你那天穿得什么，我这店里也没其他人，这应该你留下的吧。”我愣了下，问道：“那天早上，我走之前，您没来过？”
“没有啊，”老人慢慢回想了下，“前晚喝多了，迷迷糊糊带上门就回家了，第二天起得迟，过来你就已经走了，只看见这件衣服和你留的字条。”
我在脑子里迅速排了下时间顺序，那么，端茶给我的人，给我披上衣服的人，买早餐的人……是谁？
我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收下了那件从我身上滑落的外套。
临走前我问老人要了电话号码，告诉他相遇即是缘分，莫要断了联系，老人很是高兴，然而随即又有些黯然地说他退休后就回老家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见面，逢年过节想起来的话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就好。
“我只是一个伙计，一直都是。”这是老人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走出了很远，回头看，他仍站在巷子的另一头冲我挥手，落叶纷飞，犹如一幅陈年的旧画。
坐上计程车，我直接拨通了安子的电话，“安子，上次那个陆炎能不能黑进移动公司系统？帮我查个通讯记录。”
“我靠！哥们儿，你真当间谍了？”我能听到安子在那头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回头跟你解释，先帮我问问。”
“行，号码发给我，你在哪儿呢？”
“我在杭州，晚上回去找你。”
发完短信，我上网订了张回老家的机票。
我老家在长沙，但是我对于长沙的记忆只到小学三年纪，之后三叔生意经常换地方，我就跟着到处转学，光小学就换了三个城市，初中换了两个，高中换了两个，直到进大学才在北京安定下来。所以之前的每个地方我记忆都不是很深，只知道有过这么一段经历。而杭州，是我记忆中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与这个城市有什么牵连，但我知道我不能再仅凭感觉来猜测，我需要切实的证据，来验证我这二十五年来走过的每一段路，有遗漏什么，有错过什么，我需要一点一点去看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