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零落听了这一句话,心中一凛,再一回想头一句,却是一惊,暗叫糟糕:“完蛋完蛋,人家少时玩伴来了,那可不是要被看穿西洋镜了。嗯,少说话少动作,就跟那个大光头一样就好啦。”梅零落如是想着,微微一点头,眼睛一直,空空洞洞的,状若痴呆。
绿鬓娘子却是微不可查的微微一叹气,手上用力,将这屈身弟子托起,说道:“岛主可曾交待了什么?”
那女子眉眼柔顺的低声道:“是。岛主说了,‘一分流水阵’可解,阵法解除即时回岛,余下一概不理。”
绿鬓娘子微一沉吟,幽幽道:“本当如此,只是..现下..”绿鬓娘子拖了她手腕的手忽的划了半个圈子,转到身后,牵住了梅零落的手,将她拉出,道:“前不久一场小纷争中,小谨受了点小伤,伤虽不重但最忌拖延。偏,你速速带小谨回岛,亲自交到岛主手上,由岛主细细诊断一番,切切马虎不得。”
那叫偏的暗绿衣衫女子似懂非懂的一点头,道:“师叔放心,小谨师妹,弟子一定亲自交到岛主手上。”
梅零落却非似懂非懂,而是听了个明明白白——绿鬓娘子是对这个小谨的真实身份起了疑心了。梅零落忍不住勾起嘴角,她本也没希冀能够瞒住这个心思深沉的女子,另一只手指着偏腰间的浅黄丝带,说道:“师姐,你那根丝带挺美的,给我好不好?”
偏微微一怔,似乎未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愕然的除下装饰用的丝带,递到她手中。梅零落将被绿鬓娘子握住的手缓缓抽出,笑嘻嘻的系在腰上,灵动的手指翻飞间,打了个繁复的同心结,心满意足的打量一番,道:“多谢师姐。”
绿鬓娘子看着面前这个柔弱有余心机全无的弟子,不着痕迹的补了一句话:“小谨心脉略有损伤,时不时的会说些糊涂话,你可莫要任她恣意胡为,切记一定要交到岛主手上。”
偏见师叔说得郑重,心中不免起了担忧,沉声道:“是,弟子定然全力而为,不惜性命。”
既然深藏被人看破,梅零落说话便也直接的多,说道:“师叔,我看还是不要劳烦偏师姐这一趟的好。即便将我交到岛主手上,于事也是无补的。”
偏握住梅零落小手,眼中带着忧愁,勉强欢颜道:“小谨,你放心好啦,岛主精于医术,她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你的伤,一定不碍事的。”
梅零落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叫偏的师姐还真是单纯的很,反教她不知如何措辞了,看来偏跟那个已死了的小谨关系极好啊。一想到这一层,梅零落心里微微有些愧疚,当初真不应该为了拖欧阳恺下水,而连累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女孩的。但事已至此,再如何悔疚,小谨也是复活不来的了。
绿鬓娘子一手牵住梅零落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肩头,道:“你放宽心好了,偏,小谨的伤虽说麻烦,于岛主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我之所以教你尽快赶回派中,仅是怕时日拖的久了,万一留下后遗症,你师父可不要杀了我嘛。好啦,快走吧。”她慈和的话一完,拍着梅零落肩膀的手迅若奔雷,于呼吸之间连点梅零落身上十一处大穴,将她体内灵力完全禁锢。
当绿鬓娘子拿手去拍她肩头时,梅零落担心这个极有心机的女子使诈,暗中留了一分小心。而事实上绿鬓娘子拍着她肩头说着话,并没有使甚手段,再加上即便被交到梳洗岛岛主手上,梅零落也有信心逃得一死,难免就因此大意疏忽了。
而绿鬓娘子不愧为老江湖,紧紧抓住梅零落心理,于说话将完未完之际,骤起刁难,瞬息之间连封梅零落十一处大穴,一蹴而就。
欧阳恺一惊叫道:“绿鬓娘子,你意欲何为?”手掌手臂肌肤立时附上一层沟壑纵横的岩石,“钢化手”一出,场中气氛登时紧绷。
“蓬!蓬!”
伴随着轻微的撕裂声,两座光障应声炸裂。
分别私议甚久的四人见场外突发异变,破除光障,想要一探究竟。
“欧阳师哥,别动手!”梅零落轻轻一挣,挣脱绿鬓娘子手腕。鉴于梅零落穴道被封,灵力受制,绿鬓娘子也就没做无谓为难,随她脱开。
梅零落将欧阳恺拉到一旁,远离一干人等,虽说依旧逃不过众人耳朵,但期间的亲密情状,不言而喻。
暗绿衣衫女子见师妹跟欧阳恺手拉手走到一堆长草之间,小巧樱唇张了张,倒底是没问出口。
梅零落回头望了望一干人等偏向他处的头颈以及凝重的神情,她知道凝重的神情下面是触角伸向这边的灵力,微微笑了笑,糯糯的道:“恺大哥,你的担心安下来好啦,梳洗岛不会将我怎样的,毕竟我乃梳洗弟子,再怎么大逆不道了,岛主也会留一份情面的。”
欧阳恺心知她这话是说给探听的一干人众听的,皱眉道:“此间形势险恶非常,你借此离开,倒也是一桩美事。一路上,你自己多多保重,防人之心不可无。”欧阳恺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梅零落笑嘻嘻的,浑不在意的道:“防人之心是不可无,可不是我要防人,而是人要防我才对的。”
欧阳恺一想到她狡诈多谋的心志,心想也是,默默叹口气,说道:“此事之后,若我还存于天地之间,你再来找我无妨。”
“那还用得着你说。”梅零落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一吻,小碎步奔到暗绿衣衫女子身边,招手道:“欧阳师哥,即便你化成飞灰,我也找得到你。”
欧阳恺被梅零落突然一吻,猛的一怔,而后寻思:“这小娘皮,但愿此事莫被家中那位知晓。”及至听到梅零落招手的那句话,心头不祥之感大起。
梅零落瞧着欧阳恺惶惑的脸,大是心满意足,又踮起脚尖凑到绿鬓娘子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个“梅”字,而后道:“师叔,这里歹人不少,你要好好保重呦。师姐,咱们去吧,早去早回。”
两道光芒直入长空,梅零落、暗绿衣衫女子消失在原地。
梅零落走后,欧阳恺望着阵法中依旧眸眼紧闭的风户姬,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泛起了迷糊,不知此时之所以来救她,是因了天下情势所迫,还是为了跟梅零落之间的约定。
夜水扭扭脖颈,大声道:“既然人都齐全啦,绿鬓娘子,这‘一分流水’的解阵之法可就全数着落你派了。”
绿鬓娘子只淡淡望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只此一眼,却教夜水勃然大怒,丝毫不顾数位小辈在场,毫无宗师风度的大叫大嚷道:“绿鬓娘子,你什么意思!你..你..你..”夜水咬牙切齿的道:“休要以为你是女子,本大爷便不敢动手!”他又不是傻子,方才的那一眼,其间的蔑视讥刺如何逃得出他眼。
“果真惹恼了你,你又待如何?”绿鬓娘子两指挟住一络发丝,卷住又松脱,端庄之中竟有一丝媚惑。
但在夜水眼里,端庄之中隐含媚惑的举动,无疑是莫大挑衅,脸上密布浓浓煞气,但煞气一闪即逝,夜水哈哈干笑两声,面色极其难看的道:“你我两人虽不大对付,但朝音梳洗两派毕竟相交千余载,这份情谊,夜某人断断不敢损毁。”
自打进入这片山林,夜水、绿鬓娘子两人便是吵嚷不断。羽林卫眉头一皱,绿鬓娘子的拖延之念他不是看不通透,只是有些想不大明白。
当时五大门派齐集乌鹊谷,在将风户轻尘成功的逼下了谷主之位之后,六大派曾达成了一项秘密协定——寻到风户姬去向,逼出神兵赤苏羽;赤苏羽归龙爪峰掌控,风户姬则须性命周全的交还乌鹊谷。
这项瞒住了天下其它修真门派的协定,梳洗岛自然是参与且首肯了的,羽林卫虽看破了绿鬓娘子拖延解阵的意图,却看不透她拖延背后的目的。只是教羽林卫万万想不到的是,绿鬓娘子的拖延仅仅是因了布设“一分流水”之阵的人——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