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众多衙役捕快的簇拥下,进来了一个黑面膛精瘦汉子,一顶黑色毡帽,一身黑布长褂,手持一方纸扇,活脱脱一个说书人打扮。
那人在牢门外揖手道:“在下大刘庄刘大壮,两位名号在下已经得知。并非敝处刻意为难两位,实是两位形迹可疑,尚请阁下如实告知身份,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两相尴尬。在下这厢谢过了。”说完又是一揖。
尚迟迟两手一抄,说道:“你话说的漂亮,可诸位行事忒不漂亮。何况我们来头大的很,说出来怕是吓傻了几位。为了各位着想,便不说也罢。”
刘大壮折扇一拍大腿,鼠眉一挑,道:“嘿,刘三爷面前也敢摆这么大谱。好,看来你二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啊,拖到菜市场,火刑伺候。”
不多时,两人被干净利落的绑到了菜市场中心竖立的木架上,脚边堆满了干柴。
尚迟迟满不在乎的审视着小镇菜市场,啧啧称赞道:“了不起啊,小小一个镇子,菜市场铺的居然是上等的陶砖!”
风户轻尘看他气定神闲样子,终于无法气定神闲,焦急问道:“表弟,快想想脱身法子。”
“怕什么,这点小火还烧不死咱。”
“烧不死不是更糟糕。”
尚迟迟一拍头,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凡人怎么可能烧不死嘞。这样,表哥你委屈下,让他们烧死得了。”
“滚!”
菜市场早已围满了居民,里三层外三层,尽是看热闹的人。
刘大壮手举火把,来到两人面前,说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了,即刻放行;冥顽不灵,看三爷不把你们烧成焦炭。”
风户轻尘木着一张脸道:“请你放了我们。”
尚迟迟附和道:“再说了,你都把我们五花大绑捆成这样了,放行,骗谁呢。”
刘大壮另一只握着折扇敲打着肩头,说道:“你三爷可是混迹修真圈子的,几时说过假话了。”
围观人群有人高喊道:“三爷,您身份尊贵,跟他们废什么口舌!”
“对,烧了他们。”
“三爷,您是要做大事的人物,别为了两个土小子耽搁了吉时。”
最后人群达成统一,一齐高挥拳头喊道:“烧死他们。”
尚迟迟伸了伸头,问道:“喂,你是混修真圈子的?”
看来尚迟迟是问到他平生最得意事,仰着头,趾高气昂的道:“蛮兽知道吧,三爷每隔两年便要去龙荒山原杀上一圈,你说爷是不是混迹修真圈子的。再过两天呢,便是一年中大吉大利之时,又到了三爷启程日子,边城的那些老朋友们不知过得好不好。嗨,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一看就是孤陋寡闻的山野村夫,这等民生大计英雄壮举,说了也不懂。”
尚迟迟想要拍手迎合,奈何两手被绑,只得点点头,也不管刘大壮说的是真是假,讨好道:“巧了,我二人也是前往龙荒山原的。三爷,不介意搭个伴吧?”
刘大壮鄙夷的翻了翻眼皮,嫌厌道:“少来套近乎,爷可没工夫跟你们虚耗!快说,你俩到底是何身份!”
“您真要听?”
刘大壮手举火把在尚迟迟脸上晃了晃,威胁道:“说!”
尚迟迟压低声音,像是怕周围居民听到似的,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乃是乌鹊谷弟子,意欲前往龙荒山原建功立业,途经贵宝地,多有叨扰。”尚迟迟说时声音压的低低的,胖脸上挂着十足市井无赖的贱笑,又装出一副神秘不可告人的样子。他这姿态,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果不其然,刘大壮哈哈大笑,转向人群大声问道:“诸位乡亲,这二人说来自仙门乌鹊谷,请问有谁信啊?”
他这话说完,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人群轰动,哄然大笑。
刘大壮一抬手,止住糟乱的人群,高声道:“乡亲们,你们交大运啦,能有幸目睹仙门法术。”
“好啊,快烧!”
“三爷,您面子大的很呐。”
“请神仙受累让我等开开眼界!”
围观的人很是默契,配合刘大壮一同嘲笑装神弄鬼的两人。
刘大壮垂下火把,引燃干柴,走下刑台,不再理会尚迟迟一而再的央求。
干柴燃烧,带起炙热白烟。就在滚烫烟浪中,风户轻尘由衷感慨,清水还是有先见之明啊,仅仅因为行踪可疑就施以火刑,世间已是如此险恶,那修真江湖该是何等样的步步机心呐!
为烟火呛的泪水哗啦啦的尚迟迟可没这许多感慨,连连咳嗽道:“表哥,还要忍吗?”
清水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得过,斩草除根,打不过,跑。
所以,风户轻尘没打算再忍。
虽说这些人罪不至死,但教训下是难免的。
春风徐来,吹散白烟,吹起燃烧旺盛的干柴。徐风吹起干柴,吹到围观人群所处的半空。
风散柴落。
直到干柴烈火引燃了衣衫头发,一时为异景震撼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惊叫声,告饶声,呼痛声,甚而是口不择言的骂娘声,场面混乱至极。
两人摆脱捆绑,就站在刑台上,静静观望。
尚迟迟宛如在看一场热闹非凡的开年大戏,闻着空气里飘浮的焦糊气味,乐滋滋的道:“表哥,热闹吧。”
风户轻尘心中一阵莫名畅快,点头道:“难怪你总是待不住,原来外面这么有趣。”
尚迟迟正要回一句:“英雄所见略同。”结果风户轻尘后面的一句话直接将他噎了个半死。风户轻尘语重心长的道:“回去我就劝劝姑母,且罚你后山面壁十年,收收你贪玩心智。”
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刑台下混乱的场面渐渐止息。尽管惨遭一场火灾,但围观的人没见少,因为他们知道遇见了刘大壮口中所讲的修真神仙。天呐,一辈子遇不见的事居然教他们撞上了,哪能不多看上两眼,拜上一拜,顺便向神仙求些好处!
就在人群反应过来之前,刘大壮一个大跨步跃上刑台,顶着一张烟熏火燎的脸高声道:“乌鹊谷神仙驾临,还不跪拜!”
呼啦啦,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登时矮了下去,一个个口中大呼:“神仙。”
“走啦。”
风户轻尘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口呼“神仙”,很是不自在,招呼一声,当先飞上高空,向西行去。
尚迟迟却颇为享受,眯眼微笑致意,待众人行完三拜大礼,这才追了上去。
眼见神仙离开,还没讨好一两句的刘大壮怎能甘心,一把抱住尚迟迟脚踝,口中哇哇大叫:“神仙,带我同去!”尚迟迟任由他抱着,拖着断线风筝一样的刘大壮飞上天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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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落在百里外的一条滔滔江水畔。
风户轻尘皱眉道:“表弟,你怎的将他带来了?”
尚迟迟一努嘴,问道:“喂,刘三爷。。”
刘大壮忙不迭的打躬作揖道:“两位神仙折煞小人了,当着大爷二爷的面,刘三怎敢无礼。”
“风大爷,尚二爷,唔,听着蛮舒服的。”
尚迟迟摇头晃脑的品味一番,一拍刘大壮肩膀道:“刘三儿,说说看,二爷为何带了你来呢?”
刘大壮拿折扇抵着下巴,谄媚道:“定是大爷二爷见小人向道心诚,要收小人为徒。”
尚迟迟摇头。
“那是收小人为仆。”
尚迟迟摇头。
刘大壮狐疑道:“收小人为奴?”
虽然奴才地位在人世远不如猪狗,但当神仙的贴身奴才,那是连一城之主都要艳羡的事吧。
尚迟迟摇头。
这下刘大壮可摸不着头脑了,想了想,想了再想,实在想不出别的,只得往异想天开了想,忽然惊喜道:“难不成大爷二爷是要跟小人义结金兰!这。。这。。小人哪当得起啊。”
尚迟迟乐呵呵的道:“我是要收。。拾你。”
刘大壮先是一愣,继而牛眼一瞪,随后慌乱道:“收。。收。。收拾小人?”回过味来的刘大壮跪倒江畔,哭喊道:“哎呀,神仙爷爷,是小人瞎了眼,无意冒犯两位爷爷,您就放过小人吧。。”
风户轻尘皱眉道:“起来说话。他骗你的。”
刘大壮愣怔怔的道:“骗。。骗我的。”
神仙也会骗人的嘛。
刘大壮怯怯的起身,认真想了想,躬身道:“不知神仙带了小人了,是有什么小人能够帮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