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幕仿佛被水洗过似的,呈深邃而又纯净的湛蓝色,透着阴翳的阴云随瑟瑟秋风浮动,太阳躲在大块的阴云后,满地枯黄的落叶被萧瑟的秋风一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卷成一个小漩涡,“簌簌”作响。
港口,海风咸湿,地上残留着无数重型车车胎的磨痕,微微低头就可以看见汹涌澎湃的大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片海还是蓝黑色的,污浊的石油漂在海水上头,随处可见,仿佛是在讲述这座石油之城的历史。
数台巨型起重机整齐的排列在港口上,远看鲜红色的喷漆光洁鲜艳,可近看来却有些泛黄,有些机器的边角甚至掉了些漆,露出锈蚀的铁色。毕竟也是个建成十多年的老港口了,当初再光洁再鲜艳的机器现在也逃不了岁月的侵蚀,难免蒙尘。
当年..柳卿颜的爸爸曾经带他来过这里。那个男人..他是个跑货物的,少不了拉着一箱箱沉重的货物,开在这样厚实的水泥板上,在当年泛着黑色的大海边缘刹出长长的摩痕。随后卡车上那一箱箱沉重的货物随着男人所在的驾驶室里放着的破杯子一起摇晃,摇摇晃晃中..晃过了岁月。
踏在厚实的水泥板上,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像活过来似的,在柳卿颜的脑海中迅速划过,像是被老放映机播放了似的,再次打开了柳卿颜封锁了的记忆大门。那天,男人开着载满货物的大卡车,副驾驶座上放着幼小的柳卿颜,车厢内则用老式CD播放机放着泛黄的音乐,在蒙蒙细雨中驶过细雨中的都市,穿过磅礴大气的大桥,来到了这里。
当时的柳卿颜什么都不懂,只是玩闹般的拿着手中的玩具,坐在副驾驶座上,小脸贴着升起的玻璃,看着男人熟练地递上根烟过去,然后港口的工人们配合着巨型的钢铁机器,将卡车上如山般沉重的货物一件件卸去,就这样,在雨雾中,卡车变空了,一如柳卿颜的记忆。
卡车空了,可以用货物填补,可心中的缺憾太多,能拿什么填补?
深秋的天已经蛮冷了,柳卿颜理了理风衣的领子,把脖子缩在领子里,好像这样森森冷风便不会从领口灌进来了,当年,在这种落叶的秋天,这种事是那个男人做的,不过那个男人早就死了,所以柳卿颜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也就不需要一个帮他竖起衣领的人了。
时至今日,他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同样,这次他也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数十名驻扎于此的青莲大学执行部专员,今天,他就要在这里,把失乐园的妄想扼杀。
没错,他的后头,跟着一排排同样穿着黑色长风衣,提着箱子的男人。高高竖起的领口遮住了男人们大半张侧脸,他们的脸庞棱角分明,他们眼眸露出的目光刚毅无比,他们每个人都是青莲大学驻扎于此的执行部中首屈一指的强者。
他们的目的是一艘货船,一艘载满了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的货船,那里,藏着失乐园的秘密,掌控了这个秘密,青莲大学就有可能研究出抵抗甚至收服魔奴的新方法。
突然,原本便不怎么明媚的阳光完全被阴云遮住,云层中的阴翳越来越浓重,最后像浓墨般在水中扩散开来般似的,变成了黑色的乌云。天空愈发的阴沉,空气愈发的沉闷,阴厉萧瑟的秋风和着大海澎湃纵横的音调,卷起冰凉的雨珠打到众人的脸上,寒气透过皮肤凉到了心里。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雨已经下起来了,在这儿的秋天真的是没有小雨大雨之分的,一旦下雨,必将成暴雨。不像当年,那年盛夏,天空不阴,雨露不凉,清风不燥,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很快又是一场暴雨。
“呃,师姐,话说您能先停一会儿吗?咱俩还连自己在哪儿被关到什么里头了都不知道呢。先一致对外哈,一致对外!”李文沧鼻青脸肿的哈哈说道,不过显然他有点儿口齿不清,毕竟..毕竟他的脸让林夕狠狠地揪着,狠狠地往两边拽,还能说出话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林夕闻言一愣,目光在李文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瞪得李文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的想要转头回避林夕的目光,奈何他的脸被林夕死死地拽着,动都动不了。林夕是谁?堂堂S级的混血种,要让李文沧转过头去她岂不成了吃干饭的?
幸好,林夕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松开了手,在空中做了一个虚扇的动作,说:“散了,饶你一回。”
其实她心中想的,还是那个快到能够模糊了时间的身影,还有那双仿佛能够燃烧整个世界的紫眸。不知怎的,林夕总有种感觉,那个身影,跟李文沧好像。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如果李文沧真的是那个身影,他又不是受虐狂,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自己揍来揍去?大概真的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那个身影就是黑衣人,而那个黑衣人的身影凑巧又跟李文沧有点儿像而已。
不过李文沧那废柴说的也是,醒来也有一阵了,光顾着收拾他了,还真没太注意自己在哪里,四周空间这么狭小,难道..想着,林夕拿手敲了敲四周的“墙壁”,发现墙壁竟然是凹凸不平的,以林夕的经验来看,他们..他们是被人装进了集装箱!
该死,自己被打晕前见到的那个面孔就是黑衣人,难道那个混蛋想把我们装进集装箱运到某个地方去?可是不对啊,如果他想害我们的话又何必这么麻烦?虽然不想承认,但以黑衣人远超林夕的实力,想要对付林夕和李文沧轻而易举,再说了..之前明明有那么多好机会,而黑衣人却没有抓住,明显他对自己和李文沧并没有恶意。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夕奇怪着,思考一番后扭头对李文沧说:“喂,废柴,你听得见吗?”
缩在角落里的李文沧闻言浑身一颤,颤颤巍巍的抬起他那鼻青脸肿的脸来,畏缩的说:“听..听得见,师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林夕一愣,瞅了瞅李文沧,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噗,没想到啊,我都放过你了可你自己还是没有放过你自己啊,好吧,那就如你所愿,接着收拾收拾你把。”
还没等李文沧杀猪般的叫出声来,林夕就狠狠地砸了李文沧肚子一拳,硬生生把他提到喉尖的尖叫给压了回去,另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嘘,别大声说话,我们现在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还是先观察观察情况,伺机而动吧。”
说着她发动血契——霜满天,一层薄而脆的冰霜凝聚在她手心之中,化作一把尖锐至极的匕首,没有言语,林夕抬手猛刺,伴随“咔嚓”一声巨响,匕首轻而易举的刺穿了集装箱壁。
不过匕首随后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似的,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是与坚固的金属碰撞了一下似的。林夕有些愣神,静了片刻后拔出匕首,对李文沧说:“我们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移动中,而且这种左右摇晃的感觉不像是在货车或者火车上..你仔细听听试试,是不是隐约能听到一点海浪的声音?”
林夕咽了咽唾沫,说:“我想我们应该是被黑衣人打晕之后装到了集装箱里,然后被他运送出海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连逃都逃不了。”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对李文沧说:“你怎么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歹也要配合一下,做个惊讶的表情吧。”
不料李文沧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林夕手里的匕首,指着它说:“师姐..你看匕首。”
“匕首!?匕首怎么了?”
“上头有血,紫色的血。”李文沧咽了口唾沫,说道。
“血?”林夕疑惑的抬起手来,看了看匕首,果然,上面粘上了粘稠的紫血,看样子紫血的腐蚀性还挺强,凑近了林夕甚至都能听到冰霜被腐蚀的嗞嗞声响,往周围一看,还有几滴紫血滴到了地上,将集装箱腐蚀了一大片。
“这是..魔奴的血?”林夕疑惑的说道,随后她忽起,扭头对李文沧说:“糟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看看有没有办法逃脱!”
说着,血契——霜满天发动,两把长剑凝在手中,林夕挥手示意,让李文沧躲远点,双剑交叉斩击,因为空间有限,只是画了个不太完美的“X”型,不过纵然如此,也把集装箱盖劈开个叉口,下一刻,冰霜沿着集装箱壁蔓延而上,待到冰霜将集装箱完全覆盖后,林夕用剑横竖一劈,便将整个集装箱盖彻底破坏掉。
强烈的海风混杂着冰凉的雨水打到集装箱内,不过林夕没有急着从沉闷的集装箱中出去呼吸一下外头的清新空气。而是抬手虚压,示意李文沧不要动,血契——霜满天再次发动,冰霜凝结在一起,化作数十根尖锐的冰锥插在周围,将林夕和李文沧所在的集装箱护的严严实实的。
过了半晌,林夕见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冒出了头,紧身的朝四周看了看,只见周遭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无数集装箱,而在刚才被冰锥刺进的集装箱里,嗞嗞声响不绝,从冰锥戳开的口子里,竟有些许青色的烟雾徐徐冒出,被海风一吹,登时飘散在渺茫的天地之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