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李文沧实在不太擅长运动,此时被林夕猛地一拽,他当即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退了一二步便失去平衡,登时两腿一软,“哐当”一声跪倒在地,裤子擦着地板摩擦出“吱吱”的声响。
李文沧疼得厉害,只觉自己膝盖都要碎了,不过林夕却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死死地拽住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赶紧给我跑!”,一边残暴的将他拖向门口。
快点儿,还得快点儿!自己还是保留了些实力,玄冰的硬度不是太高,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从冰中出来!
林夕这么想着,书店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还有一秒,不,半秒,还有半秒自己就能出去,带着李文沧安全撤离。这一刻,悬在深邃空中的炎阳被带着阴翳的阴云遮住,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席卷狂沙落叶而来,书店玻璃门外瘦小的行道树瞬间压弯,树叶“沙沙”作响。
林夕已经在脑海中想出了七种不同的撤离方案了,只待逃脱的那一刻根据情况选用最合适的一种撤离,可是林夕匆忙的脚步突然一顿,整个人愣在了那里,跟机器人似的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
“快走!”林夕突然大吼一声,疯了似的将李文沧朝远处扔了出去,几乎是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林夕完成了魔性释放,身上覆满了一层青麟,血契——霜满天瞬间发动到极致,冰蓝色疯了似的凝结在一起,竖在地上凝成一道又一道的冰墙。
李文沧被林夕魔性释放后能够一拳砸断钢筋的臂力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之中,视线所及之处的世界渐渐模糊,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可是整个世界之中只有一处不是这种高贵冷艳的紫色——林夕身后的建筑物,李文沧和林夕躲藏了数十天的地方。
在这淡淡的紫色之中,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千百倍,刚才的那一刹那在紫色的深渊中仿佛变成永恒。铺天盖地的冰蓝色还凝滞在书店之前,橙黄色的火光便从冰蓝色后如深不见底的深渊般的书店中喷井而出。
剧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镶嵌着如凝夜般漆黑的边褶的橙黄火球同璀璨晶莹的冰蓝色交织在一起,旋转着,盘桓着,最后一条冲天的火龙带着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焰,一层层如镜子般剔透的冰蓝色粉碎殆尽,周遭部分化作万千碎裂的冰锥乃至粉碎的冰屑洋洋飘洒纷纷如雨下,而正中央则直接被高温融化,连影子都在橙黑色交织的光芒中消失的不留痕迹。
不,不仅如此!还有一串更大更汹涌的火球像刚刚从地狱的泥潭攀爬出来、浑身上下闪动着黑色烈火的魔鬼,挣扎着从火球旁边蹿了出来,李文沧这才意识到这家书店紧挨着一家小餐馆,餐馆接着天然气管道,书店的线路爆炸的同时还引发了。。天然气爆炸!
一连串的爆炸声将李文沧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极致的火光总是要掺杂着永恒没有边际的黑暗的,黑与橙红混杂,在紫意朦胧之中汇聚成一条狂舞的黑龙,它咆哮着,张牙舞爪着,要用焚天的烈火摧毁你心底藏着的最重要的东西。
是啊,在那片火光与冰蓝的协奏曲之中,璀璨妖艳的冰蓝色战甲之内的女孩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片,原本细嫩如柔荑般的手被厚厚的角质层裹住,青鳞密布的脸庞上隐隐还有属于人类的轮廓,她没有再次回头等待者死亡的降临,而是对你这般笑着,嘴角微微颤抖,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不舍的心事,又像是在跟你告别。
那是在说——再见。
世界还在沿着被放慢了千百倍的时间缓缓转动,黑红色的火光愈发浓密,而林夕身后的冰蓝色却越来越萧疏惨淡,黑色的狂龙携着烈焰,一点一点将青鳞密布的女孩吞噬。
李文沧想大声呼喊,哪怕是说出一句“不”字都可以,可是他发现他恐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明明想去救林夕的啊!可他潜意识的希望自己能被林夕投掷的更远一点儿,离危险更远一点儿!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的脑海中交锋,杀的你来我往。
身子明明还在向后倒飞,可是李文沧却觉得自己在下坠,大概就像《以赛亚书》中的晨星从天空之中坠落似的,往下仿佛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又像是焚着红莲业火的地狱,李文沧仿佛能看到在烈焰构成的泥潭中挣扎的无数厉鬼。
渐渐地,脑海之中的两种思想逐渐融合在一起,不知从何时开始,脑海中只剩下一种声音,李文沧平日里绝对不想再见的Sea身着一身笔挺的黑西服,胸口别着惨白的葬花,仿佛是从友人的葬礼上走出来的似的。
可是现在的他在李文沧眼里却是那么的亲切,在他出来的同时,还在不停运转的世界被定格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狂舞的黑龙停在空中,一旁街道上空被震碎的玻璃碎片悬停在空中,满天的碎冰飘扬,就连女孩的微笑都被定格下来。。
在这个被定格的世界之中,只有李文沧和Sea。
“看,有人在书店附近埋下了炸弹哦,现在炸弹被引爆了。当然,你现在安然无恙,这就是力量的好处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摆着手,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又像是在不经意间注视着周遭的每一个角落。
“你也在慢慢拥有力量,总有一天,你会拥有我的全部实力,甚至超越我,达到一个全新的地步,那时候,你也能像我这样定格时间。”Sea微笑着,堪堪接住从半空中呈抛物线状坠落下来的李文沧,说:“有了力量,你就有能力守护你珍爱的人,你就不会怂怂的缩在别人背后,只能祈求别人的保护。”
“啊,是嘛,可是等到我也能定格时间之时,我的人格也会完全消失了吧。”李文沧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说道。刚刚说完,他便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变了。。瞧瞧刚才说的这话,平平淡淡的,不带半分语气波动。。真不像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Sea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我懂得你,你还是会继续融合自己的灵魂。品尝过力量的美妙的人,不会松开握着权力的手。像初来乍到吸食毒品的家伙,哪里忍得住诱惑呢?只能变成一位瘾君子。恭喜你,你也上瘾了。”
他微笑着,李文沧看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可是想到这儿他又迟疑了一下,确实,他说的没错,自己的处世方式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许多,要是原来的自己怎么会萌生出要揍某个人的意愿?只会默默地承受吧,像个懦夫一样。
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同自己的思想不符。对,没错,摧毁炼金法阵,击杀那位突如其来的魔族君主,还有雨夜之中发动血契。。那些事情,怎么可能是自己做出来的?李文沧笃定自己的体内还藏着一个灵魂,不,数个灵魂,现在的自己正在被某个灵魂操纵,就跟提线木偶一样。。
不由自主!
“行啦,不用纠结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现在的你我消失,那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你不觉得有你思考的那些时间,你可以先把林夕救下来吗?她马上就要被爆炸的烈火吞噬了耶,你马上就要失去她了耶。”
“啰嗦。”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李文沧却在一步一步的朝林夕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吃力,在这个紫色的世界之中,重力仿佛也被改变了,明明只是普通的行走,李文沧却觉得自己的肌肉在颤抖,自己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秋天,不太冷,也不太热,是一年之中最舒服最美的季节,可李文沧此时却大汗淋漓,每走一步,泛着粉红色的汗水从浑身上下无数个毛孔之中缓缓流出,浸透了衣衫,李文沧感觉背后仿佛压有一块巨石,他的双腿在不停打颤,李文沧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走几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倒下,可是。。林夕还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如果换做平时的自己,早该趴下等死了吧,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的自己不完全是那个懦弱的自己了!现在的自己没理由不进行丝毫抗争就同这该死的命运低头!他要改变!他要改变!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呐喊,李文沧的眼眸中紫光大盛,虽然远看着他颤颤悠悠,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可是仔细看来,他的每一步走的都是这么有力这么稳当!
是啊,此刻的李文沧就是一名赌徒,一个混迹大大小小赌场的老赌徒,作为一个在人生中输红了眼的老赌徒,他有什么理由推脱这一场赢了就可以改变一点儿世界的赌局?
最可怕的不是没有人愿意将赌注的筹码压在自己身上,而是就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在自己身上赌一把!现在,他就要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所有筹码一并压上,赢了,他会重新拥有,输了,他将一无所有的死去!
“对,对,就是这样,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然后再回来,到安全的区域去,这样你就成功了!你不再在一场场人生的赌局之中输的一无所有!”Sea在街区的一旁拍手鼓掌,就差大声叫好了。
李文沧真想贱笑着回头吐槽一句:嘿嘿,谁说我一无所有,我裤衩子还没输干净呢奈何他连说白烂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他身上全部的力量都汇聚在双脚上,就这样,男孩就像蹒跚学步的婴儿,在冲天的火光之中,一步一步的迈向林夕,滴答到地上的粉红色汗水化作一道细线,将马路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