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奶香的浓郁和咖啡的苦涩还未来得及消散,白瓷咖啡杯和瓷勺洗刷整齐的摆放在米白色的欧式餐桌上,坐在雕有天使的乳白色大理石纹餐椅上的女人却不见了。微醺的灯光中,窗户俨然关死,随风乱飘的窗帘整整齐齐的拉到两侧,落地窗前的木地板还带着一丝未消的潮气,潲进来的雨水却已消失不见。
女人独自坐在欧式田园璀然双面雕花沙发上,黑胡桃木茶几中央摆放着一个青花瓷花瓶,几朵塑料兰花随意的插在上头。她在等待着谁的归来,眉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像等待着远航的船只归航的港湾。
久违的“咔嚓”声终于响起,男人推门而入,在门前的地毯上将雨水浸湿的皮鞋脱下,顺手拿下一双整齐的摆放在鞋柜下的拖鞋。一切都是那么随意那么漫不经心,仿若维持了多年的日常,而他扮演的,正是那个名为“丈夫”的角色。
男人毫无芥蒂的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另一身休闲装,坐到女人身旁。茶几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已经泡好,盛在水杯中,冒着白雾——男人讨厌咖啡。
说来也怪,他明明是个泡咖啡的好手,可他自己却一点儿都不喜欢咖啡,女人曾经追问过男人这个问题,男人说:人生本来就够苦了,生在痛苦中的人儿,自然想和痛苦离得远远的。
是啊,他的生活已经很苦了,咖啡这种东西,大概真的只有幸福的想去品尝下苦涩的滋味的人才能消受得起吧,尝够了苦涩的味道的人,是无需从咖啡中汲取苦涩的。虽然女人就这样和他坐在同一个沙发上,离的很近,近到甚至可以闻到他发梢间洗发水的味道。可是女人却觉得她和他的距离很远很远,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不介意别人靠近,但总会留下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你可以接近,可是你永远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陈欣,我..放他们走了。”男人自顾自的说道,像是在对女人诉说,却又像是空气自言自语。
“嗯!?”女人歪过头去看着他,不经意的回眸间,她发现了他眼中的迷茫——这是一种对世界的迷茫,他常常这样,自己一个人思索着,思索着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其实女人都习惯啦,可是每次见了他这副迷茫中带着苦恼的模样,她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难受。
“那个女孩,和那个男孩,我觉得他们很眼熟。”男人古井不波的说道,似是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可随即他又迷茫起来,有些沮丧的说:“可是他们并不认识我,就像我不认识他们一样。眼神不会说谎,他们的眼神..绝对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没事的..说不定只是错觉呢,最近你忙活着魔族君主复活的事儿,又要提防着青莲大学,你太累啦。”女人安慰道。
“不,不是那种感觉,我能感到他们应该认识我,我也认识他们,可是他们现在不应该认识我,我现在也不该认识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些累了吧。”
男人叹了口气,说:“他们的眼睛很纯净..我能感到,那个女孩和那个男孩,他们都是飞鸟,能够释然的褪去身上的枷锁,飞翔到属于他们的那片天空。我原本也应该是这样子,像只无忧无虑的飞鸟,可以自由自在的飞向远方,可是我却觉得本应属于我的翅膀同我的记忆一同落在了某个地方。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想要。”
女人握住了他的手,说:“没关系的,是鸟儿总会飞翔的,我相信有一天你的翅膀会同你的记忆一起回来,那时候,你就能飞向远方了。最不济..最不济你就留在这里,最起码..这里还有一个人能陪着你。”
“就像笼中的鸟儿一样,对吧。你也是,我也是。折了羽翼的人在失乐园里狂欢,仿佛这么做能够让再也触及不到的那片天空离他们近一点儿。可在我看来这样做无济于事,欺骗自己有什么用?在完美的骗局总有一天也会被揭开,那时候你在骗局中感受到的美好会变成双倍的丑恶返还给你。”
男人拿起茶几上摆放着的手抽盒,抽出一张纸来,同时摘下脖子上戴着心形项链,细细的擦着。
女人幽幽的看着男人,她想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吧,哪怕他已经失去了羽翼失去了记忆,可他骨子里是一只在天空飞翔的鸟儿啊,自己一个女人的心实在太小了,是盛不下他栖息的痕迹的。
想来自己和他真的没有那么熟的吧:他确实是一只飞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他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没有记忆,只有一块劣质的项链作陪。而她在他走投无路之时收留了他,作为回报,男人帮她不断上位,很快她就获得了想要的荣誉和地位,而男人也在无数战斗之中升官晋爵,封号“天王”,同“地虎”齐次,堪堪位列首领之下。
真是..明明没那么熟,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却非要装的连自己都相信自己爱上了他..简直搞笑。女人摇了摇头,说:“总之我还是赶紧去向首领汇报一下那两人的情况吧,虽然你放走了他们,可他们对我们来说终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有必要..那即便他们是飞鸟,也要斩下他们的翅膀。”
名为天王的男人静默的看着女人摇着曼妙的身子进门换装,睡裙镂空,若隐若现的身姿充满诱惑却又不失自然优雅,心中不免荡起一丝波澜,只是很快便古井不波,心想李文沧和林夕能飞多远去了。
“呵..天王那家伙居然自作主张放那两个人走了。他难道不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能出任何差错吗?”简洁明了的电脑桌前,男人皱了皱眉,说道。刚毅的面容就是像用刻刀笔直的雕刻出来似的。他并不强壮,精致的西服穿到他身上竟衬得有些肥大,甚至有几分邋遢的感觉,可谁都不会怀疑那身肥大的西服下的肌肉充满着爆发力。
“地虎大人,要不要派人堵住他们,他们之中一个SS级身负重伤,一个是S级冰系超级血契拥有者,已经查明他们是青莲大学S级和SS级学生,不过不知为何他们正在被青莲大学通缉,在这个关口上,我们花费些代价击杀他们还是值得的。”
地虎摇了摇头,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现在局势变化莫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不要贸然出手,当然,我们要派人暗中观察他们,如果能够确认他们真心想要投靠我们,就接纳他们好了。至于首领那边..就让天王去解释好了,反正节外生枝的是他而不是我们。”
地虎轻咳一声,清了清口,正色道:“只是天王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人恐怖,他的动作..就连大厦旋转门上的监控都捕捉不到。如此实力,但愿他能老老实实的,不然只怕他又是一个李存忠啊。”
“首领,今日捕获到一名青莲大学S级和SS级学生,天王他..”说到此处,女人突然一顿,沉默了一阵后犹豫的说道:“我们仔细查询了两人的资料,大战在即,我们不便联系位于青莲大学内的卧底,所以只能在表面上调查了一下,我们发现他们正在二人被青莲大学通缉,天王觉得其中有诈..就放走了他们。”
“是吗?”
“是..是的。”
首领摇了摇头,拍了拍她肩膀,说:“你入戏太深了,戏就是戏,总有落幕的一刻,落幕后的你们曲终人散,可人生不一样,一个人人生的落幕便是死亡,我希望你在回到他身边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又是在为什么而战。”
是啊,总有些人,连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都不知道,就乱入别人的戏码,义无反顾的在别人的人生面前崭露头角,想要燃烧自己的光辉,可在他的戏里没有你应存在的痕迹,到头来一无所获,还弄得自己跟小丑一样。
可若不这么做的话..那用整个人生演出的这一幕戏也够无聊的,一言一行跟个木头人似的,全然受导演的摆布,按着剧本演,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最初的感动。
就像笼中的鸟儿一样..陈欣突然想起了刚才男人说的话,她失魂落魄的向首领告退,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属于她的那间小屋。
男人已经看透了这一切,可他还在陪我演着这出戏,没有怨言,也没有哀愁,难道他是在怜悯我吗?可他也不是纯粹的演着他的戏,当着笼中的鸟儿,他走进了别人的戏..
在戏中扮演的角色之外的,他最最真实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只有他随身携带的项链知道吧。反正陈欣是不知道,她觉得自己跟他交往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像普通朋友,却又多了一丝亲密,可她发现突然之间这一切都变成了假的。
她和他之间共有的记忆是假的..那些小幸福,小甜蜜,还有相互给予的温暖,全是假的,演员的世界里没有爱情,那些所谓的爱情与幸福,全是演员们表演出来的暖心的玩笑!这个世界这么寒冷这么空,给予不了两名演员温暖。
也许是剧本太好,也许是演得太真,连演员都落泪。
水杯原封不动的摆在黑胡桃木茶几上,杯中热气已消,开水如秋雨般冰凉,陈欣倒掉了凉水,重新沏上一杯摆在男人面前,然后她好似漫不经心的坐在男人身旁,雕花沙发和暖黄色的灯光衬着难以严明的心情。
为了这假的温暖,还是继续演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