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失之地。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日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法令之祸…”
一老一少对而就坐,老者读完继续问道:“公子可有所得?”
“韩非子高人耶。”扶苏轻声答道。
“高在哪里?”
“懂人心。”
“何解?”
“常人明目可以分黑白,耳聪可以辨音色,心清可以明得失,这三点乃是人生在世最基本的条件。然人可以盲,可以聋,但却不能能狂。
或盲或聋虽生存艰难但可活命,若狂却是失心之举,难免触犯人间法令规则,犯法者是为罪,即为罪人即使不死也难免牢狱之灾。韩非子此篇名曰《治人》却不是讲如何治人,而是教导世人为何要守法遵规。
所谓天方地圆,凡是都要有规矩,法令的制定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使人心存敬畏。人只有心存畏惧才会守法,若是每个人犯错之前多多想一想后果,想必这世间想必要安定不少,韩非子正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说他懂人心。
扶苏妄言一次,若有不是之处还请先生指正。”扶苏侃侃而谈,语气虽然谦卑却并不显得柔弱可欺,举止投足间都有一股上位者的风范,用淳于越的话来讲“君子如斯。”
“呵呵,看来公子对法家之学已经融会贯通,若公子继续依法治国可报一世不衰。”淳于越轻声笑道。
“一世不衰?先生言重了吧。我大秦遵循法制至始皇帝可已有六代,从偏居一隅到如今一统天下全靠这法制,只要继续遵循大秦天下必将万世千秋。”
听到淳于越一世而衰的理论扶苏继续涵养再好也是心生怒意,不禁与其辩解。
“万世千秋?公子也是熟读史书之人,敢问自大禹立夏以来可有哪朝万世千秋?”
“呃…不曾…”
“此等话只能在庙堂之上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那先生可有万世千秋之法?”
“唯有国天下。”
……
“扶苏这几日在忙什么?”御书房中皇帝端坐其中,手执御笔指点江山,将最后一卷批阅完成后幽幽问道。
“公子这几日在与仆射大人讨论治国之道,看样子是乐在其中,因此忘了与陛下请安,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赵高在一旁轻声答道,话语之间虽是为扶苏开拓,但怎么听感觉都有点怪。
“哼!”果然,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身为国之长子竟然每日与一帮酸儒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语毕,手中之笔狠狠摔在桌上。
“陛下息怒,公子宅心仁厚,对手下食客礼遇有加,收罗了不少人才,时常在一起讨论朝中政令,看样子颇有所得,并非陛下想的那样无所事事。”赵高此番话可谓是恶毒之极,听似在为扶苏辩解,实则是在说扶苏网络门客指点江山,已经将自己当做一国主宰看待。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也没什么,可是让皇帝听了却又想的不一样了。年纪轻轻收些门客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讨论政令,指点江山谁给你的权力,朕还没死呢,你就急着上位了。
“查一查这些门人的来历,是否有哪些居心叵测之人。”皇帝拿起一份卷宗继续翻阅,吩咐赵高道,看似平和,却是动了杀心。
“诺!”
……
“所为国天下就是以国为本,何为国本?天下万民。圣人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民何以贵?民,民心者,得民心者的天下,春秋末期,农奴逃亡,更有甚者交织在一起对抗诸侯,在那场灾难中半数诸侯国险些覆灭,也正是那场灾难让诸国国君重视到底层之人的重要,纷纷释放农奴赐予身份该奴为民,自此天下稍安。因此只有得到万民的拥戴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君何以轻?君者,国之主宰,一言一行都关乎国家命运,上天赋予了君王无限的权力,至高的荣誉,但也分配了相应的职责。但凡亡国之君只会利用手中的职责横征暴敛,肆意妄为导致的结果只能是国破人亡。商纣周幽历历在目,不可忘怀。因此为君者要严于律己,属实责任,万事先民后己,可保万世兴盛。
君与民之间虽为上下属关系,但也要相互依托,君若不惜民,民必恶君,就好比大厦的基石,底层若是分裂,这大厦也就保不住了。因此这国天下说白了就是以民为本,再以圣人之言教化万民,致使上下同心,方可开创万世基业。”
“若孤没有理解错的话,先生是在说依儒学治天下?”扶苏耐心的听完淳于越的解释终于明白淳于越毕竟乃是当世大儒,于公于私向扶苏推荐儒学都无可厚非。
但他忽略了一点,扶苏是大秦公子,对法家治国的理念已到达的根深蒂固的程度,贸然说出来,只能让扶苏不悦。之所以称孤道寡无非是想让淳于越明白,有些话不该这个时候说。
“是,也不是。
以一家之学治理偌大的天下终究有些不足,秦法严酷不利于民修养,若想天下归心还是得先取民心,然而这民心就需要儒家去教化,取众家之长,补己不足才是正法。”
“法儒结合,以法令约束,以儒学教化?”扶苏沉吟道。
“正是。秦实行法制时,地不过八百,兵不过十万,人口不及百万,法令传出数日便可抵达全境,切清楚易懂,不过四字赏罚分明。如今大秦富有天下,东至渤海,南至闽粤,北至大漠足足万里之遥,今有始皇帝威严震慑法令可通,若后世子孙皆碌碌之辈,秦之法令能传千里就不易了。
况且今日之秦法也不是孝公时商君之法,经过六代君王修缮已变得严酷而繁杂,秦人守法百年之久尚不循,何况六国遗民,稍有触犯便受牢狱之灾,时日一场便心生怨念,虽然一时压制但不可永远压制,爆发之日恐怕又起刀兵,非天下之福,也非社稷之福,皇帝纵然势大也不能将这天下人都杀了吧。
所以最可行之法还是以教化为主,让人识善恶,明是非。外加简明之法约束君民,自此天下何以生变?大秦万年何愁不兴?”
“法不责众,教化为主,法令为辅,简政忧民,先生之言扶苏记着了。”扶苏将淳于越的话做以总结,确实有其道理,但到底实不实用还得考量。
记着了,不一定会遵循,会实施,莫说扶苏现在还没这个能力,就算有他会去做吗?没人知道,但淳于越却是会心的笑了起来。三个字并不代表什么承诺,淳于越也知道这点,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目的达到了,只要记住你就会去想,只要去想为什么就不能去做。
儒家有希望了…
“如此,善哉。”
“先生近来可有心事?”片刻之后,扶苏主动问道,隐约之间扶苏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公子多虑了,我一个行将就木老人能有什么心事。就算有…今日也了了。”淳于越一语双关到。
“既是如此今日便到这里吧,扶苏还得去一趟甘泉宫向陛下请安。”
“公子,保重!”
淳于越身为长着却对扶苏施礼让人服役所思,还未待扶苏还礼便悻悻离去,步伐轻快而有力哪像一个老者,更似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