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伦的母亲是位念佛之人,白天她抱着儿子去治病,晚上回来,便加紧给儿子找祸系,有的说他儿子被爷爷奶奶回家摸了,有的说他的儿子是在某次回家路上遭到阴兵要钱被打折了。母亲按照各位指点做了纸马,烧了纸钱,都没有看到明显的效果。
偶尔一天有位道人,上身穿着长长的马褂,瘦削的脸,看到魏明伦的母亲便说:“这位大嫂,你有一对儿女,老大遭了,老二已经得了不治之症,是吗?”魏明伦的母亲大吃一惊,心想我与你素不相识,也没请你帮我看呀,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难道真是神仙或我面相上挂着不成?
她猜想肯定这位师傅一定事先在他人那里打听到自己的事,否则,自己家的事他那么了如指掌。于是试探地问:“这位师傅,你能知道我的丈夫是干什么的吗?”
“当兵的吧。”那位道人不假思索地说,“他现在仍捏着笔杆子吃饭。”
道人一番话简直让魏明伦的母亲信服得五体投地,于是急忙地说:“先生,你能看看我儿子有没有得救的希望?”
道人不慌不忙地说:“我看你家风水有严重的问题。”
这时,魏明伦的父亲走了过来对老婆说,你干么,赶快回去给儿子喂药。他不相信那位些过路的道人,道人准备转身就走。魏明伦的母亲连忙拉住了说:“这位先生,你能不能详细指点,只要我儿子病好,我一定重重谢您。”
“光我说有啥用,你丈夫看来不相信呀。”
“别管他,读了几年私塾竟然忘了祖宗。”魏明伦的母亲立即把那位道人迎到府上,倒茶,备饭,不在话下。
却说那位道人,在魏明伦家前前后后转了三圈,回身给各位说:“请尽快备来一只雄鸡,一把菜刀,还有一只大海碗来。”魏明伦的母亲跑都跑不赢,唯一雄鸡,这天色不早不晚哪里抓去?她立即吩咐魏明伦的父亲赶快到市场上去买一只回来。魏明伦的父亲不知道这究竟是干什么,但是既然道人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于是神颠屁颠地从隔壁文嫂那儿借了一只过来。
不一会儿,只见那位道人嘴里振振有词,一手握着鸡,一手提着刀,倏地一下便刀飞人闪,鸡头落地。在场的人个个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人立即拿来一只大碗将鸡头倒扣在地上,然后,嘴里又叽里咕噜地念了一大串。魏明伦的父亲端来了一盘清水,让他净手好好休息一会儿。
道人说:“你家阴气太重,如果不抓紧时间收兵,灾祸更重。这碗一天一夜不许打开,否则,放走了各种阴魂,会全功尽弃。”
魏明伦母亲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做法吧,从前在寺院里看到很多法师也做过。没错,听说是能驱灾辟邪的,效果灵验。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早想到这点?于是问:“师傅,你做一场法事一般收费多少?当然我不会少给你的,但说无妨。”
道人气喘吁吁地说:“八百,一千各凭自愿。”
魏明伦的父亲双眼睁得老圆老圆,活像两只牛铜铃。母亲却大大方方地说:“好说好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儿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钱乃身外之物。”于是立即吩咐魏明伦的父亲把给老爷准备做寿材的一千大洋取了出来,重重谢了这位道人。
果然没过多久,魏明伦的双腿可以落地走起来,和原来一模一样看不出一点问题,夫妻俩简直乐坏了。没想到那位道人道术真高,当初怪不得一见面就那么神,自己还错怪了人家是事先打听来的结果,真是托高人的指点呀,那钱没白花!魏明伦的母亲脸上从来没有露出像这般的笑容。其父亲却阴沉沉地说:“莫菲是郎中妙手回春,让了那位道人占了便宜,几个月来郎中也没少花心血,我们也要去谢谢他。”
“是呀,咱们现在哪有钱?老爷子的钱我们都用光了。要不你到外面借点,三百两百都行。”魏明伦的母亲十足地相信了那位道人,但对郎中几个月来的辛苦不表示点心意,又觉得做人实在太不近情谊,所以让丈夫出去哪怕能意思意思就可以。
魏明伦的父亲一直没弄明白,儿子的病究竟是郎中的功劳,还是道人的功德,不过从此之后对妻子尊神拜佛再也不持反对意见,有时还不知不觉地参与其中。
再过一个星期是魏明伦的生日了。其父母正在商量邀请哪些客人合适,首先是魏明伦直接受到过帮助的人,比如,郎中、美珍娘、文婶、荣姑等,其次外公外婆及府上的姑嫂们都要请。吃饭事小,断定儿子将来的前程极为重要,当地人几百年来向来把孩子的周岁看做比什么喜事都慎重,魏明伦父母也一样。他们把魏明伦视若掌上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也希望儿子将来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有大出息。这种为人父母的心情看来天底下都一样。
余美珍的母亲正在家坐月子,魏明伦父亲站在门外不知怎么说好。因为进门时就听说美珍母亲生下的是一位千金小姐,所以他不知道是说恭喜还是不恭喜,临走时,什么话都没留下,只是对着美珍的父亲望了两眼,便调头走开了。美珍的母亲觉得很奇怪,心想是不是魏明伦又病了,看到自己不方便就走了,即便如此打个招呼也算不了什么大碍。
第二天,客人差不多到齐,唯一等了很久没看见美珍娘到场,魏明伦母亲问:“他爹,美珍娘怎么没来,你是不是忘记了?”
“她正坐月子,不能来。”
“那他爹可以来呀。”
母亲紧紧逼问着父亲,父亲不厌其烦地说:“明年再说吧,我看了他们生了个女儿脸上不高兴,就走了。”
“女娃怎的,女娃就不是人呀?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本想让大家一起趁儿子的生日高兴高兴,不料让魏明伦的父亲给弄得美中不足。结果只好不等,全部上席。酒过三巡,魏明伦的父亲牵着儿子前来向各位打躬作揖,别看魏明伦刚一岁,那姿态,那模样,惹得在场的客人哈哈大笑。大家让他再来一个他就再来一个,就像马戏班里的人逗猴子一样快乐。接着大家要魏明伦跳舞,魏明伦就摇起小屁股扭了起来,大家掌声鼓励,魏明伦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所有的客人又哄的一下笑个不停。
不一会儿,魏明伦的父亲从内屋取来了些香、纸、烛、炮,又端来了满满一筛让儿子抓周的东西,诸如:书本、毛笔、刀枪、糖果、算盘、听筒、稻草等,他先净了净手,然后点燃了神龛上的蜡烛和木香,敬奉着祖先,祈求儿子健康幸福。周围的客人焦急地等待着魏明伦抓周的结果,看看这个后生将来究竟是文人墨客,还是将帅之才,是商场好手,还是政坛领袖。
魏明伦在父亲的带领下,沿着筛子小心翼翼地转了三圈。
父亲说:“儿子呀,你最喜欢那里面什么自己拿去,好吗?”
魏明伦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迈着蹒跚的碎步走了过去。他看了看琳琅满目的东西,每一件都是自己喜欢的,一时不知拿什么好。
父亲鼓励说:“取一件就行。”
魏明伦伸出小手,一下抓起了来。顿时有人高兴地说,这小东西将来是断文识字的,有人却不以为然地说,这孩子将来恐怕仍是农民。因为魏明伦想抓父亲曾用过的毛笔时,不禁把旁边一根稻草也给抓了起来,所以在场的人各说各的不能有错。
抓周是不能来两次的,两次就不会灵验,这是老祖人传下的经验和规矩,就是魏明伦的父母想让儿子再来一次,第二次即使魏明伦抓到再好的东西人家都不会相信。
晚上,魏明伦的父母心里都一直闷闷不乐,虽然两人交流的言语不多,但都知道儿子将来出息不大,开始满满的希望仿佛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