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伦成功的演出,得到镇领导一致认可,之后,被大家推选为镇老年协会会长,全面主持本镇老年协会各种日常工作。这对魏明伦来说,好比吃菜选对了口,心里充满了更多的信心和力量。魏明伦想工作从哪儿着手呢?老年协会不就是要带头组织大家多玩玩,多活动活动。眼下快要过年了,辞旧迎新之际,挖掘群众喜闻乐见家喻户晓的传统文化,对魏明伦来说,总算选对了路。
魏明伦决定“玩龙”,这是民间常见的一种文娱活动,已经二十多年再也没有人去组织过,各村青壮年主要劳动力都已外出务工,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未成年的小孩子,这年头呀的确让大家发财致富的梦想越来越有吸引力,对精神层面的需要都无暇顾及,小孩子每天除了蹲在电视前,很少亲身参与或观摩群众性的文娱活动,甚至有的对玩龙听都没听说过是怎么回事。
魏明伦想目前各村留守妇女相对来说比较突出,有的甚至只是留在家里带孩子,个别男人在家,即使请来恐怕也待不上三天,不像自己是退休在家的人,坐在家里享受国家待遇。
这样,魏明伦率先组织了一支妇女舞龙队。他要求莫萍萍和余美珍都参加,自己动手,就地取材。魏明伦请了两位扎师,不日开始扎起了龙头、龙身和龙珠,之后,他又买回了几十个手电筒分别做龙眼和龙身的照明。
训练之前,魏明伦听老人说,玩龙呀,千万不能随便,一定要先请神求保,否则,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也不敢参加,即使你十个魏明伦也承担不起责任。
这一说,真还让魏明伦犯难了。你说迷信吧,谁能相信?毕竟老百姓大多数文化素质不高,只要这风声出去整个龙队不瞬间就要解散吗?自己的心血不白费吗?
最后,他只好花了两三百元按着古老的习俗,请了位老师傅,照着如下祭文唱了一遍。
打起锣鼓发亮灯,弟子守夜请神明。
拜请拜请我拜请,拜请金角老神龙。
神龙本是天上圣,弟子求下保太平。
玉皇大帝我拜请,拜请玉帝老尊神。
如来福祖我拜请,弟子求下保太平。
观音大神我拜请,弟子求下渡众生。
弥勒尊神我拜请,八大金刚请一声。
十八尊神我拜请,天宫赐福请一声。
王母娘娘我拜请,七仙姐妹请一声。
土地尊神我拜请,保佑禾苗五谷登。
众位大神我拜请,各位小神请一声。
各位尊神我拜请,天兵天将请一声。
拜请拜请三拜请,拜请下凡保太平。
一保老者添福寿,二保少者产麒麟。
三保学生连科中,四保姑娘受皇恩。
五保五谷仓仓满,六保六畜享太平。
七保七子团圆会,八保八仙庆寿春。
九保九世同居在,十保荣华万年春。
魏明伦越听心里越焦急,自己作为几十年的老教师,今天竟然在这里也面对着猪头三叩九拜,是不是对自己一生清白的玷污?万一他人,尤其是自己的学生知道,把自己指责成迷信的倡导者,那不是有损于自己一生讲台上的形象?
这种环境下,个人的力量无法抵挡。如果光考虑个人洁身自好,那又如何去挖掘民族传统文化?真希望人们能理解魏明伦此时此刻的良苦用心。
训练开始,魏明伦把余美珍安排在首位握龙头,莫萍萍在龙尾。当初,莫萍萍没注意,心想老公怎么说就怎么干,哪知道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让莫萍萍感到自己真有点不对劲。自己老公主事还让别人排第一,不说你把我排在第一,起码不要让我在最后吧。魏明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说不参加你死磨硬泡,我给了你面子,你却把自己的老婆丢在后边做丑。
当天,莫萍萍要求退出,魏明伦怎么不同意。魏明伦说:“你别误解,结尾是压台戏,是整条龙最生动的表现之处,别人不懂。你看你之所以能吸引许多眼球,正说明如此。”
莫萍萍死活不同意魏明伦的观点,始终觉得魏明伦是在骗自己哄自己。这时候,要换人,你说叫谁上呢?魏明伦感到很为难,但又不能发脾气。这不是在学校像对待学生,老师的话就是圣旨,老师的话是百分百之百的正确。
魏明伦顿时灵机一动,说:“要么,我再加条龙,你也做龙头如何?”莫萍萍没做声也没反对。魏明伦只好临时再加上一条龙,来个二龙戏珠更精彩。可是队伍庞大,组织工作自然一个人手忙不过来,魏明伦只好将第一条龙的训练和管理工作全部交给了余美珍,自己负责第二条龙。
春节将至,整过训练场地锣鼓喧天,吼声震地。正当魏明伦陶醉于训练之中,欧阳圣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说:“明伦叔,我外公有急事请你过去。”魏明伦立即停了下来,问:“什么事?怎么没听你妈妈讲,是不是外公不舒服?”欧阳圣说:“我不知道,他只是说叫你立即过去。”魏明伦只好解散队伍,迅速地奔向余家寨。
余大海安然无恙站在堂屋正中,右手拄着拐棍,看到魏明伦走来,立即说:“明伦呀,你娘快一年了,我想年里给她打块碑石,你帮忙起草份碑文吧。”魏明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好不容易把人聚拢,又给耽误了,这事你跟美珍讲一声,晚上我再来不好吗?偏偏这时候跟我打岔。魏明伦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好责怪,只好硬着头皮说:“什么时候要,等几天行吗?我晚上心静的时候,再去琢磨。”
“那还用什么琢磨,你娘是怎样就怎样,不用夸大其词,言过其实。”
“嗯,我知道。”魏明伦接着下来不知去做什么,此时浮躁的心情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不一会儿,美珍回来,对魏明伦说:
“明伦你赶快回去看看,听说你儿子出事了。”
“什么?”魏明伦以为又是大儿子的事,于是慢吞吞地说,“没什么了不起,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闹嘴角的?”
“不是啊,是你的小儿子,出事了。”
“什么?”魏明伦立即惊讶地站了起来问,“快说呀!”
“听说,中午他和几个朋友喝了不少的酒,刚出门把人家小孩子撞着。”
魏明伦顿时两耳一蒙,问:“在什么地方,严不严重?”
“我也不清楚,你赶快去看看吧,听说就在学校门口。”
魏明伦拔腿就跑,连美珍父亲中午留他吃饭都抛之脑后。来到学校门口,魏明伦远远地就看到很多围观的人,中间停着正是儿子的车。车上没有人,地上留有两条两丈长的刹车痕印和一些点点滴滴暗褐色的血迹。魏明伦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周围的人告诉他,孩子已昏迷不醒被120送到医院,你老婆和儿子也都去了。交警刚刚来过,你怎么让儿子喝那么多酒?要是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魏校长啊你真是这一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啊。
又有人开始议论起魏明伦来,是不是他用女人“玩龙”触怒了龙王,是不是他对龙王不敬,果然遭到了报应?此时魏明伦的思绪相当复杂和凌乱。
大家的议论你不能说是胡说,当初自己心里的想法你们也知道,敬神求福,我都是按着老人说的去做了。怎么说我对龙王爷不敬呢?难道女人就不是人吗?唉,只怪自己儿子不争气,懒得去理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人。
魏明伦立即拦了辆车钻了进去,他嘱咐司机迅速直朝医院奔去……
儿子看到父亲什么话都没说,好像犯了一个特大错误的孩子。当初我说了学烹饪,你偏要我学开车,都是你们拉牛当马骑,想为自己脸上贴金,想儿子为你们赚大钱,是吗?我自己选择的路条条都是错,就你们句句是真理!
魏明伦此时感到自己两个大人也有责任。当初是不该只顾自己果园的利益,并没有尊重儿子的选择,现在后悔有啥用呢?莫萍萍不是说儿子适宜开车,适宜与金属类相关的职业吗?儿子犯下的错误,此时责任好像完完全全推倒莫萍萍身上。莫萍萍感到委屈,挣钱的时候,方便的时候,没有谁想到自己的功劳,现在什么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是我让你儿子去撞人的呀,是我让他成天交朋结友,喝酒开车的呀?
这时,医院里两位交警走了过来。
“请问哪位是肇事司机?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对此事要及时做好笔录。”
顿时,莫萍萍和魏明伦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刚才彼此心里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一时担心恐惧的情绪猛袭心头。
“哎哟,我的儿啊,都怪爸爸妈妈让你遭受了这番罪呀!”莫萍萍晕倒在地上哭了起来。魏明伦扶着老婆,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还好,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告诉大家孩子没有大碍,只是左腿骨折比较严重,头颅有轻微的损伤。这消息让魏明伦两位老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轻松了许多。他们又开始担心儿子会不会判刑,最近酒驾国家抓得非常严,儿子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就靠他自己的造化。
“老头子,要不你给大儿子打个电话去,让他在上面活动活动一下,要是儿子真的坐牢去了,我也不活了。”莫萍萍急切地吩咐魏明伦说。
魏明伦跑都跑不赢,立即将小儿子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大。大儿子接过电话说:“好吧,你们放心,我尽力,不过最终如何处理还得看领导的意思。”
前半句,倘若给魏明伦带来的是兴奋,后半句却让魏明伦提心吊胆。领导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让魏明伦琢磨了几晚,才明白大儿子是不是也让自己去亲自拜访拜访领导?
这年头,俗话说过,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现在果然轮到自己了,你说怎么办?魏明伦决定吩咐妻子赶快去取两万现金出来,晚上他要亲自上门去。
儿子回来了,车子也回来了。可是一连半个月过去,儿子却没再碰过一下方向盘,魏明伦夫妇两也没强求。平安是福,他们现在深有体会,只好让小儿子整天在家陪老婆孩子,以后待心情好点,再另做打算。
前前后后将近二十天过去,魏明伦此时又想起玩龙一事。此时此刻,莫萍萍却怎么没有心情再去玩那东西了。要去你去吧,我不去。第二天,魏明伦果然又开始走门串户,可是结果真的有一半人不想再参加了。这让魏明伦大失所望,要不是儿子出了这一折,那大家玩得将是多么地开心啊!
休息的时候,美珍问:“娘的碑文,你写好没有?”魏明伦这才记起了美珍父亲交代自己的事来。
美珍说:“既然现在一切都平静了,那么今晚就是我那儿去,好好写写,也许父亲现在是等不及了。”
“嗯。”魏明伦答应了美珍但是又有点怕她,不过,这两天心情好多了,是该和美珍一起去一趟,再说很久两人没在一起,美珍心里肯定又是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