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
茶几上,有个银白色的闹钟,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但造型新颖独特。此刻正用尽毕生之力,奏响着生命的乐章,试图来打破这里死一般的寂静。
冷青云瞥了一眼,伸手摁掉那件烦人的玩意儿,动作不紧不慢,却似乎暗含如释重负的意味,“时间过得还真快呐……”
如果梦玉还在,亲眼看到玉儿如今的模样,应该会感到很欣慰吧?十年来,我可真的从来不敢有一丝懈怠呢。
他转过头,望向对面墙壁上那张不知看过多少次的照片,目光深沉,而略显泛黄的色彩,让他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好多年了,你,是否依然那么讨厌我?
我想,或许,自己能为你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你所放心不下的,就由我一一打理,无论何时何地。
昔人已故去,没有谁可以回答。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对着其中一个满脸严肃的保镖,轻声道:“去吧,该叫她下来了,我准备跟她谈谈心,说几句话。”
“是,冷先生。”保镖说罢,径直上楼了。
……
暮雨附中,街对面。
“喂,请等一等。”
轻灵的少女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伴随着其主人急促的脚步声。
墨冷羽掉过头,瞬间便锁定那个人群中清丽脱俗的目标,眼中仿佛隐隐有微光浮现,“怎么,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不……不是,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也是暮雨附中的学生么?”女孩说。
“没错,”阴魂不散的邋遢男适时回应道,生怕墨冷羽“抢功”似的,“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金元宝。”
“噗……咳咳……”某人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喷了,脸上的高冷都根本维持不住,忙清清嗓子掩饰:这莫名的喜感,哎,笑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身后这只跟屁虫的存在,尽管,他不知道此人何等底细,竟敢这样厚着脸皮跟着自己……
金元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切,有什么好笑的,小爷生下来时,自家祖坟上都冒着青烟呢!算命的说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懂不懂?”
“我看是气得冒烟吧。”墨冷羽耸耸肩,转向女孩,“……你呢,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其实,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小白,但并非那些烂到极致的搭讪,而是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面容确实与记忆里的她颇有几分相像。
错觉么?他眨眨眼睛,也许吧,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人,就有千千万万张脸,却总会有那么些陌生的人,看着眼熟。
女孩微微抬起螓首,拨了拨鬓角垂落的发丝:“林梦萱。”
前者则轻轻一笑,随口扯了句,语气却仿佛带点莫名的失落,“我姓洪,名精灵,宇宙洪荒的洪,精卫填海的精,集天地之灵气的灵。”
这家伙,说谎话压根不用打草稿。
然而,貌似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校园里的人影几乎快要绝迹,只剩几名来回走动、无所事事的学校保安和“闲杂人等”——预备铃早响过了。
“话说回来,我们好像快要迟到了吧?突然间人变得好少……”林梦萱说着,俏脸平静,眼神却有些慌乱地望向教学楼。
墨冷羽“哦”地一声,打断又准备接过话头的金元宝,往校门里走去,“那么,我们废话不多说了,抓紧时间咯,拜拜。”
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脸来,“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哪个年级哪个班,但我深信,若是有缘,必会再次相见。”
说罢,撇下那两个人,和自己那一抹淡然的笑。
呵,有缘必会相见?他身后,衣冠不整的某人默念了几句,对着眼前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不经意的弧度。
而那道身影,则没有再回过头。
……
与此同时。
“小姐?”
门外,那名训练有素的保镖敲着门,声响不轻不重,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然而,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咚咚——”于是,他想了想,又敲了几下。
这个时候,趴在书桌上的少女才惊醒过来,怀里,仍然抱着那本笔记,仿若是她放心不下的绝世珍宝。
“小姐,该上学了,冷先生在楼下等您,好像有些话要对您说。”保镖又说道,语气毕恭毕敬,想必应该正耐心地候在门外,微躬着身子吧。
冷颜玉站起身,理理凌乱的头发,深呼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即,她拿来喷壶,为窗台上那盆正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浇水,神色柔和,之前的淡淡哀伤已悄然褪去,但她的思念却从没有停止过。
外面则应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下楼梯的声响,渐渐变小,很快便消失不见。
约莫十几秒后,她来到大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清莹秀澈的眼眸,无暇精致的脸庞,窈窕娇美的身材……
只不过,脸色依旧有点憔悴。
她暗叹一声“还好”,然后,目光停留在及腰长发上,微微失神,眼圈突然有点发红,忙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泪意忍住。
想苏千寻,想得睡着了,梦中又一次重温了儿时的美好,倘若没有他,她真的无法想象,那时会是怎样的孤独。
低头看去。
梳妆台面上,有把小巧精致的剪刀,形状略有些特别,很可能是专门用来修剪头发的吧,像那种理发师们用来吃饭的家伙。
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抓起来。
然后,装饰得让人如坠梦境的房间里,咔嚓声传来,几缕青丝落下,足有四五公分长,好比被切断的细面条。
转眼间,便感觉失去了点什么,不过,只是小损伤而已,永远比不过心伤。
少女微微叹口气,打开房门,旋即又轻轻关上,顺着扶手楼梯缓步而下,走过客厅中央,来到那台真皮沙发边上。
冷青云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她,目光如炬,似乎已然知晓了她的那点小心思,“玉儿,还挂念着千寻那孩子么?”
“……我不想忘。”她轻启朱唇,双肩却控制不住地颤动,反映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而轻灵之音,仿佛来自天外,入耳,给人一种说不清的美感与舒适。
“那如果,”冷青云又问道,“一辈子,都找不到他,见不到他了呢?”虽然他的脸色古井无波,但话语中,若有若无地掺杂着不为人知的神伤。
冷颜玉闻言,瞳孔放大,如同玻璃般易碎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这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啊,“……那就等一辈子,我……非他不嫁。”
每当提起那个人,她总会忍不住回忆起过往的一幕幕,也总会变得特别脆弱,丝毫没有人前人后时那样的坚强,那样的冷艳。
爱,她怎能不爱他了呢?
一闲下来,满脑子装的都是他,根本没办法忘记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也从未想过要忘记,不是么?
有人说,回忆是毒。
可如今的她,宁愿被这样毒死,也不愿承受失去寻找他的一丝希望,因为,她此生只爱他一人,至死方休。
“……傻丫头,你简直和你妈妈当初一样倔。”冷青云叹息一声。
“妈妈么?”她说着,看向那张照片,“她在天堂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就像……就像爸爸还在她身边一样。”
小时候,冷青云总喜欢说一些大道理给自己的女儿听,还告诉女儿那些都是她母亲教他的,以至于在冷颜玉的世界里,爸爸说的,全变成了妈妈说的。
可,除了相片里母亲的模样早已深记于心外,她再没有其它关于母亲曾存在过的印象,只因为,她没见过母亲,父亲口中,那个善解人意、温柔美丽的母亲。
沉默。
偌大的客厅里,这对父女怀念着各自的往昔,感受漫漫岁月所给予的沉重与哀伤。兴许,他们在坎坷磨难中,学会了珍惜彼此——这份永世不可分割的骨肉亲情。
电视机柜旁,被珍藏的复古摇摆式台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充当着光阴的使者,以看破一切的目光嘲笑人的不舍。
迷失在尘世间的人儿,你们是否依然难以释怀痛彻心扉的苦楚?
……
还记得,那是一个刚下过雪的寒冬,他们只有七八九岁,依旧还是那对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城南的雪人,城西的糖葫芦,城北的老街,城东的溜冰场……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毫无遗漏地被他们留下了回忆的印记,有快乐,同样也有伤悲。
“玉儿,快看,那边好多人啊,我带你过去看看吧。”从小就精通嬉闹玩乐的苏千寻,总喜欢到处乱逛,哪里热闹去哪里,至于父母老师的那些悉心教诲,全部被他抛在九霄云外,当成了耳边风。
不经意的言语,以及十指相扣带来的温暖,悄然渗入她的血液里,让这个懵懂年幼的女孩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依恋。
他,一直是除爸妈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只要有他在身边,世界每个角落无不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不好吧……我母亲说过,很多时候都不可以,也不应该凑热闹的,”玉儿微嘟着嘴,“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小孩子……”
很显然,她在家里铁定是个乖乖女的角色,受教程度自是不用多说,绝无可能养成某人那种类似于“顽劣之徒”的放荡不羁。
苏千寻故意撇撇嘴,表示有些不屑:“怎么会呢?我们又不是猫咪,少了这点好奇心,以后还如何活下去?走啦走啦,有我在,坏人一定吓得跑远远的。”
“嗯……我相信千寻哥哥会保护好我的。”小女孩眯眼轻笑,用力地点点头,她总是对这家伙的话没有丝毫免疫力。
大概,他和她之间如同与生俱来的信任,早就刻骨铭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