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一看这位仁兄的造型,忍不住笑得咳嗽起来。原来突然钻出来的这个人,不但衣衫狼狈,还被人恶作剧般的点燃了头发。黄裳也被来人凄惨的叫声惊得回过神来,待她看到白衫人的形象,也禁不住捧腹大笑。
白衫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还不时地扑打着头上的火焰。这会儿孔昭发觉了异常,寻常人的头发是不易点燃的,白衫人的头发却烧得很旺。然而虽然火势惊人,白衫人的头发却似乎没受到一点儿损伤,而且他去扑打火焰的时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着烫。
孔昭看了黄裳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不由得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不待他提出疑问,前方突然由转出来一个彩衣少年。少年神色略显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脸色粉嫩,五官精致,容貌竟是极其出色。白衫人看到彩衣少年出来,面孔顿时扭曲起来,一时间脸上恍如开了颜料铺,百色杂呈,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你们是坏人一伙的吗?“彩衣少年瞄了一眼白衫人,目光怀疑地在同样一身白衫的孔昭身上打了个转儿,又瞥了黄裳一眼,试探着问。
”我们是好人!“黄裳愤愤地回了一句。平白被人误会,黄大小姐心气儿可不那么顺了,“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们和她是一伙儿的?“
少年扫了一眼孔昭的衣服,虽未说话,但是意思却表示的很明白,不会让人误会他的意思。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孔昭郁闷的想。他平时更喜欢穿黑衫,这次换上白衣是为了给家人戴孝,哪知道就被人当成坏人的同伙儿了。
“我是过路的。“孔昭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是安全无害的,顺手揪住了跑到身边的白衫人,”你说的坏人是他吗?他干了什么坏事?“
彩衣少年犹豫了一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孔昭,谈起了条件,”你能先把他交给我吗?你把他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孔昭被少年故作认真的萌样逗乐了,却并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被他揪住的白衫人,戏谑的看着她,”老兄,说说吧。你偷了小朋友的什么宝贝?“
白衫人看模样大概有四十来岁,五官倒也端正,若非头上着火身上沾尘,倒也算是卖相不俗,并没有长着一副典型的坏人相,但是孔昭却不信这家伙表里一致。首先,这家伙虽然跑得跌跌撞撞的,但是速度却不慢,像是故作惊慌,而且身体上虽然沾染了许多尘土,却没有一丝血迹,显然他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其次,在身体未受伤的情况下,白衫人却叫的很假很凄惨,必然是别有用心;最后,这人头发上的火焰可以断定是对人体无害的,可能只是一种威慑而已,可见施法之人更倾向于活捉他。
被孔昭出手捉住,白衫中年人怒瞪了孔昭一眼,用力掰了掰孔昭揪着他的衣领的手,却未能建功,忍不住一拳打向孔昭的眉心。孔昭原本也没指望这家伙会老老实实的,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后发先至,一把攥住了白衫人的手腕,用力一拗,便把他扭得背过身去。白衫人惨叫一声,发了凶性,另一只手臂屈肘击向空着的咽喉,竟是下了杀手。孔昭眼神一凝,怒气升腾,提膝抬腿撞在他的后腰上,白衫人闷哼一声,身子后仰,手臂上的力道就卸去了,孔昭顺势把他两手剪在身后。
两人来来往往不过几息的时间,彩衣少年已趁机踅摸到白衫人身前,探手在他身上摸摸捏捏,搜捡起来。看样子真给孔昭猜中了,这家伙身上有点儿什么东西原本是不属于他的。
孔昭原本想找黄裳从行囊中取一根绳子把白衫人捆起来,却见黄裳兴冲冲地从他身边挤过来,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白衫人头上的火焰里探了探,好奇地转向正在忙活的彩衣少年问道,“小朋友,这火你是放的吧?是不是三昧真火啊?怎么没什么威力啊?“
”嘁!“少年百忙之中还不忘狠狠地鄙视了一下小姑娘,”你懂什么!这是上昧火,神动则生,收发由心,尔等凡夫俗子哪里明白个中奥妙!“
”嘻嘻,果然如此,小屁孩功力不足,只能空想一朵火焰出来吓唬人!“黄裳乐淘淘的鄙视了回去,略一定神,一口气吹过去,白衫人头顶的火焰呼的一下便即熄灭了,再看他的头发,竟是丝毫无损。
孔昭看着这一幕闹剧,若有所悟,似乎这朵火焰只是一种法力幻化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威力。所谓的三昧真火好歹还听说过,至于什么是上昧火,则不甚了了。
少年在白衫人身上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不由得懊恼非常,见到黄裳吹熄了他的上昧火,顿时把气朝她身上撒,骂道,”贱女人,你干嘛吹熄我的神火?“
黄裳本来只是逗他玩而已,却没想到这外貌可喜的少年言语却如此可憎,登时愣住了。本来正扭着白衫人的孔昭登时恼了,他故意手一松,轻轻向前一送。白衫人甫脱自由就下意识的用上了力,在孔昭一送之下,顿时不由自主的撞向少年。孔昭原本想着,你既然出言不逊,那就撞你一个跟头,叫你长长记性!孰料,白衫人眼见得要撞向少年,却蓦然强行扭转身子,避向一边,竟似如避蛇蝎!
这仙女峰下的山道宽不过五尺,左邻峭壁,右临深渊,白衫人一避之下,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脚下踉跄两步,竟踩到了深渊边上。眼看就要跌落悬崖,濒临死地,白衫人再也顾不得太多,慌忙伸出右手攥住了少年的手臂。不料,少年竟然完全没有救他的意思,只是嫌恶地振臂一甩,摆脱了他的手。白衣人大叫一声,身子终于完全失去控制,脚下踩空,直朝悬崖下坠去。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孔昭飞身上前,弯腰去抓白衫人的左手。眼看就要抓到他的手腕了,白衫人却在慌乱中胡乱摆动着手臂,与孔昭伸出的手掌错过了半尺的距离。孔昭一下子脑门上急出了一层薄汗,连忙就势下扑,继续去够他的手。
白衫人发现了孔昭救他的企图,竭力朝着孔昭伸出手来,孔昭连忙用力去握,却只握到了两根手指。只听咯吱一声关节拉伸的声响,只稍稍停了一瞬,白衫人的手指从孔昭的手中滑脱出去。
孔昭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手掌,眼睁睁地看着白衫人坠落山崖,心头一片惨然。本意不过是作弄一下那个彩衣少年,怎么就害了一条性命?恍惚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短促尖利的”靠“,想不到白衫人最后的遗言都是在骂自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短短两日之间,自己竟与两条人命挂上了钩,这叫人情何以堪?
黄裳在孔昭救人的那一刻就跟了上来,却没帮上什么忙。眼看他抓到白衫人了,黄裳欣喜地要鼓掌,却见白衫人手指滑脱了出去,少女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凝固在脸上。看着神色惨然的孔昭,黄裳柔声劝慰道,”孔……哥哥,这不怪你。不要难过了。“
少女转过头,恶狠狠地冲着站在一边发冷的彩衣少年责骂道,”都是你!害死了人,你可开心了?“
少年无动于衷的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人死了是小,东西没了才是大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得找师傅汇报去了!”
少年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寸许见方的玉印,往回走了几十步,回到他与白衫人先后出现的岩壁前,举起玉印往岩壁上一压,山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少年闪身进入,洞口随即关闭,岩壁一如之前,看不出一丝痕迹。
黄裳恨恨地瞪了几眼少年消失的地方,不屑地撇撇嘴,看向了刚刚站起身来的孔昭。孔昭默默地立了片刻,心中五味陈杂。今天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仙女峰脚下,仙女没有遇到,却在无意中害死了一个人,还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见识了几个奇妙的法术。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前面十七年苦苦求索,却没有见识过一个真正的法术。如今无心插柳,却好像已经踏入了修道的圈子。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孔昭背起行囊,招呼黄裳接着赶路。一路上二人都默默无话,直到繁星点点时,终于走出了峭壁边的山路。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依然艰险,道路却是开辟在山脚下,两边都是山林,便于采集柴火。二人合力捡了许多干柴,在路边上生了一堆火取暖。
黄裳忍了大半天,早就憋得够呛。三口两口吃了点干粮,小嘴儿就停不下来了,便把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拿来跟孔昭分享。
孔昭本来在想妹妹孔琳的情况,却总是被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打断思路,心里有些烦躁。这个小姑娘跟妹妹挺像的,连话痨这一点都如出一辙,可惜妹妹却被人掳走,现下不知道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范哲夫掳走小妹不知道是处于何种目的?他确实是南下了吗?如果南下的话应该也是走的这条路吧?那厮在巨浪来袭过后立刻就逃走了,算起来比自己至少提前了三天时间。自己刚出发的时候身体还没恢复,走的太慢,这样算下来,二人之间至少已经差了四五天的路程。但愿这些天里,小妹都能安然无恙吧!
正在孔昭为小妹担心的时候,黄裳突然惊讶地低呼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的手上,怎么越烤火越湿润了?”
嗯?孔昭听得一愣,翻过两只手平举到身前,果然发现左手干巴巴的,右手则显得盈润光滑,好似刚洗过一样。蓦地脑中一闪,孔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是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