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信说:“对呀,哥,你这法子不错。观鳌读了这些天兵书,说不定能跟你想到一块呢。”
周炳坤摇摇头说:“不会。别说他想了,就算你去告诉他,他也不会采用这个办法。”
周年信说:“哥,这么好的法子,他为什么不同意啊?那你说说,观鳌会怎么来打?”
周炳坤苦笑道:“你知道吗,我们躲起来,长毛肯定会烧房子,尤其是庙宇和祠堂这两个地方。我了解观鳌,他是英雄,现在从表面上看,又是我们东乡占上风,他肯定不屑于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法,更不能忍受活着看到章家祠堂被长毛毁了的。所以我估计,他会安排一到两路人伏击,把长毛引到发洪山前那片开阔地,然后集中东乡人在哪里跟长毛拼命。”
周年信变色道:“哥,如果你估计的不错。那你说说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周炳坤哈哈大笑道:“那还用说吗?照观鳌这种打法,用不了三五天,我们这些老哥们,就只能坐在一块喝孟婆汤啰。”
周年信听完这句话,翻身上马,大声道:“我现在就去章家大院。我一定要想办法,劝观鳌不要硬拼。”
周炳坤追在他身后说:“劝得了,就劝,劝不了,你就回来。千万别跟他吵起来。要是你们两个再吵起来,东乡人心就更散得快了。”
周年信回答道:“放心吧,我知道了分寸。”声音传来,马已经跑到百步开外。
周炳坤回到准提庵里,揭开那小罐茶叶,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右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一尺来长的戒尺,在自己的左手上拍打了几下,然后安静的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准提庵外,周家的人早就走散了,在周炳坤和周年信说话的时候,他们就走散了,现在庵里庵外,只剩下周炳坤和弥漫着极品茶叶的清香味。
章家大院则是人声鼎沸,大家都不明白长毛贼为什么突然举兵来犯。章观鳌坐在首席正中的位置上,默不作声。桌子上还算丰盛的酒菜,似乎一点诱惑力也没有。直到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传来,才使得大院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走进院子的周年信看过去。鲍连升站起来,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又坐了回去。周年信径直走到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他也不说话,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口干了,然后说:“这么好的酒,大家怎么不喝呢?先吃先喝,吃饱喝足了再说事。”
说完这话,抬眼看看大家都不动,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肉塞到嘴里,边吃边说:“嗯,香。观鳌,你们家菜做的越来越好吃了。”
章观鳌接口说:“年信,喜欢吃,就多吃点。过了今天也许就吃不到了。”
周年信哈哈大笑着说:“观鳌,怎么说起这种丧气话来?那长毛贼又不是长得三头六臂。区区一万人枪,领头的还是个娃娃,怎么搞得像世界末日来了?”
吴怀川接口道:“长毛犯东乡,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粮。难道我们要把钱粮拱手相送?还是年信有魄力,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你们怕个球啊?来,喝酒,等老子吃饱了,明天把那些长毛贼杀个片甲不留。什么狗屁丞相,什么狗屁天王,明天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周家团的厉害。”说罢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东乡本是民风彪悍之地,死生历来不当什么大事。更何况聚在这里的都是“教师爷”。头一次听说一万五千人的对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众人心底有点发虚。这种事只怕没有人挑头,有人挑头,就都跟上了。现在周年信、吴怀川先后开口,语气中全没有将那长毛当回事,顿时群情激奋。
胆气一壮,豪气便生。当下全都拿起筷子,端起酒杯。一时推杯换盏,猜拳斗酒声四起,竟将枞阳镇那虎视眈眈的一万太平军视若无物一般。
章观鳌眼见大家喝得高兴,却依旧眉头紧锁。他走到周年信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信,我们到外面走走。”
周年信与坐在他同一条长板凳上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和章观鳌走到院外。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百十步,章观鳌停了下来说:“年信,这事你都知道了吧,怪我,签字的时候也没有跟你商量,惹下这么大祸事来。你刚才回去,大老周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周年信说:“我哥说,东乡跟长毛贼干架,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仗,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也想不到江中浚会逃不出去,就不要太自责了,没有人会怪你。这个时候我们要想的,是这一仗怎么打。”
章观鳌说:“大老周有没有说这仗该怎么打?”
周年信说:“我哥的意思,长毛身经百战,我们不能跟他们硬拼。我想要么我们先躲进山里去,把他们放进来。到那时候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只要他们不逃,我们就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章观鳌猛地转过身,盯着周年信说:“那不行!长毛贼都是没有人性的畜生。我们一躲起来,他们找不到人,肯定会放火的。真要到那时候,住房是小,祠堂要是被他们烧光了,就算能多活几年,等到死了的那天,哪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周年信说:“我也不瞒你。我哥已经安排人将我们周家的牌位都藏起来了,你们章家也可以这么做。房子烧了,还可以重建嘛。”
“你说什么?大老周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牌位,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就挪动藏起来?”章观鳌怒道。
周年信听他口不择言,强忍怒火问道:“那要是按照你的意思,这一仗该怎么打才好呢?”
章观鳌说:“实话跟你说,李秀成这万把人,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长毛只知道我们周家团有五百人,还带一万多人来,这说明他们心虚。要是他们知道了东乡能打仗的人,老老少少加一块,说五万只少不多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可是我担心安庆城里还有十几万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