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任务开始之前,于曼丽就感觉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城墙上,于曼丽轻轻仰头凝视着这个男人,夜色中,他俊朗的脸庞还是依稀可见,突然的,于曼丽觉得害怕。
江风瑟瑟,明台感到阵阵寒意透骨,于曼丽情不自禁地打着寒战,整个城墙上下一片漆黑。明台问于曼丽:“你怎么样?”
“我准备好了。”于曼丽紧了紧检在腰上的绳索。
“B区行动组会替我们清除障碍,一会信号灯出现,你就可以走了。”
“好。”于曼丽撸了撸头发,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她昂起头,说:“恭喜你。”
明台一愣,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怀愧意。
“你不用为我担心。”于曼丽轻声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贪心。”她迎着风苦笑,“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忐忑呢?其实,我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忐忑不安。”
明台内心很感动,偏偏不知道如何应答,他笑笑。笑容亲切,像一池春水暖洋洋地化开来,有如亡羊补牢。却不知,淡淡的春水令黑暗也淡出了视线,只留下美好。于曼丽突然呼吸局促,她深情地望着明台的眼睛,说:“抱抱我。”
明台一时没反应过来。
“抱抱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艰险莫测,还不知道——”言下之意,不知还能相见否。战时的状况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还在一条战壕里厮杀,下一秒就有可能成了鸿沟里的无名尸。
明台站在飞檐下,浑身略僵,他也深吸了一口气,很大方地展开怀抱。于曼丽把腰间的绳扣顺到身后,她双足轻轻一踩岩石,双手送上,明台把她抱在怀中。
两人耳鬓厮磨。一股女人香袭上明台心头。
“我真的是很爱你。”她说,“我无法控制,也许,只有等我闭了这双眼……”
出任务,说这种话很不吉利。
“你别乌鸦嘴。”明台说。
“我心里慌得厉害,最近老是做噩梦。”于曼丽说。
她这样说,明台也有点不祥的预感,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忧虑,他只能稳如磐石般露出坚毅的目光,借此安定她心。
“别怕!曼丽,别怕!”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就看不见你了。”
“我们是生死搭档。”明台不往下说了。他暗示曼丽,自己和她始终是生死线上的战友。
一束灯光在海崖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这是B区行动组发出的安全信号。
“我要走了。”于曼丽收敛起愁心,她干净利落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后,她对明台微微一笑,让他感受到她的坚忍和力量。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明台说。
“是,组座。”于曼丽手指并拢,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身轻如燕地从檐下飞去。
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地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大惊失色,大叫一声:“是陷阱!快跑!”
明台心弦扯紧,倏地猛拉绳子,他拼尽全力想要把于曼丽拉上来。
于曼丽看转头看到身后的汪曼春和一堆日本宪兵,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明台一眼,似要将他的容颜刻在心里,然后抽出小刀,一把割断绳索。
绳子一下变得纤弱脆空,于曼丽在空中失去重心
明台大叫一声:“曼丽!”一时收势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于曼丽深深的看着这个男人,她的生死搭档,她这一生唯一的阳光,她。。她的爱。
想到这里,于曼丽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温婉的笑容,一如军校里那般纯洁无忧,身子飞速向下坠落,脑子里一幅幅的飞速闪过他们的回忆。
澡堂里的初次相遇。
“我什么都看见了”
舞会的争锋相对
“听说你不喜欢人家碰你?”
码头的告别
“那些障碍我已经帮你清楚了。。走了。。就别回头了”。
刑场那个少年为她放下一身骄傲,抱住老师的腿恳求老师放过她,他送她的明家香,一次次出生入死的任务,于曼丽眼角滑下一滴泪,再见了。。明台
“嘭”的一声闷响,肉体狠狠的碰撞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悲痛,于曼丽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爬起来,抬起手枪对准了对面的敌人。
明台。。快走,于曼丽嘴角带笑,明台,其实那天你问那个女共党花木兰和白蛇传她会选什么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不远处,我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只是看到她,我明白了你眼里的光芒。
明台。。如果是我,我也会选白蛇传,不为白娘娘的移山倒海,为她明知道人妖不可相恋却宁愿放弃千年求道之心的孤勇
“砰砰砰。。”子弹没入身体的沉闷声响,鲜血炸裂的声响,骨骼被穿透的声响,俱是化作一阵寒风在这浓重的夜色中呼啸而去
于曼丽终是支撑不住的倒下,眼里的光芒慢慢散去,明台。。我知道我一直是配不上你的,我这一生,年少开始,至此结束
我叫锦瑟,是个**,后来我叫于曼丽,有个大哥,再后来,他们喊我黑寡妇,我其实,从始至终只想做于曼丽,做有大哥的于曼丽,做遇见你的于曼丽,如果真的有来生,明台,我想干干净净的认识你,明台。。明。。台。。其实。。我真的不想死。。我想跟你去共产党,我想跟你去维也纳,我想。。脑子越来越混乱,眼皮越来越重,于曼丽缓缓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明。。台。。我。爱你。”
于曼丽死了,死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死在汪曼春手里,死在。。明台眼里
“守住尸体。”汪曼春的脚踩上于曼丽的头,下达新的命令,“包围古城墙,活捉‘毒蝎’。”
霎时,手电筒一片狂闪,军犬狂吠,特务们纷纷奔袭而上,一片枪火,一片血光。枪战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毒蝎”凭借自己黑夜走钢丝的极限本领,飞跃古城墙,成功脱逃。
于曼丽的尸体被拖回汪伪76号特工总部。
汪曼春命令对于曼丽的尸体进行全身检查,终于在于曼丽的体内找到了一个微缩胶卷。胶卷洗出来后,是一份第二战区最新部署计划表。
这份情报与郭骑云身上的那份情报同属重庆第一作战室发出的同地区不同部署的兵力计划表,一虚一实,一真一假,真假难辨,虚实难分。
汪曼春决定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分清情报的真假,捉到军统局特工“毒蝎”。
此时,汪曼春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报务员朱徽茵的声音,“汪处,二号线,紧急。”
“接进来。”
电话通过交换机,接通了。
“恭喜汪处长,旗开得胜。”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
“我该谢谢你,情报得力。可惜,蝎子跑了。”
“蝎子跑不了,他还会自己跑回来。因为,那份绝密情报还在于曼丽身上。”
“你认为他会蠢得到76号来偷尸体?”汪曼春发出一声尖厉的讥笑。她从来就看不起“叛徒”,看不起“反水”的人。
她对梁仲春这种中统转变人员,尚且心存腹诽。何况,这个想通过出卖战友来投靠自己的人。
“汪处,我可是给您提供了重庆第一作战室绝密情报的有功之臣。”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份情报是真是假呢?”汪曼春靠着桌子,点燃一支烟,“郭骑云身上有一份绝密情报,于曼丽身上同样有一份绝密情报,文件内容却恰恰相反,你叫我信谁?信你吗?你连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都要出卖。”
“您只要把郭骑云和于曼丽的尸体分不同地点弃尸,然后登报,言明对抗日分子严惩不贷,暴尸荒野,不准家属收尸烧埋云云。一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二来,可以分辨文件的真假。‘毒蝎’的任务就是传送这份绝密情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取回情报。他只有一次机会拿回情报,所以,他去找谁的尸体,谁的身上就是真情报。”
“明摆着是杀场,他会自投罗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毒蝎’的风格。何况,他别无选择。”
“你告诉我,‘毒蝎’到底是谁?”汪曼春猛地吼叫一声。
“您会见到的,很快。只要您照我说的做。”电话挂断了。
“该死!”汪曼春掐灭了香烟。
三天后,《南京新报》上刊登了76号女英雄汪曼春击毙反政府悍匪两名的新闻报道。报道极其详尽,并配发有两具尸体的照片及汪曼春英姿飒爽的戎装照。
一张张的报纸从街头闹市的报童手上分发到各色行人手中。
明台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抽着一支雪茄,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他眼里是潮的,风很尖利,也很无情,像刀片子一样刮着明台的眉目。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憔悴的面颊。他的手下被人无情地出卖了,暴尸荒野,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恶毒?谁是内奸?疑问深深植于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