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已是午后,烈日当头。
郦颜清丝毫不觉得晒,她仰头眯着眸子望望碧蓝如洗的天空,贪婪地深呼吸几次,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看来只要离开C城,远离路远舟,就连此刻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香甜的气息。
郦颜清告诉出租车司机地址后,随即拿出手机。
一开机就有乱七八糟的短信蜂涌进来,几乎是路远舟的,侮辱的、怒骂的、威胁的,郦颜清忍着气一一删除。
真是不明白,明明当初是路远舟毁了自己,他却反而视自己为仇人!当真是无耻到极点!
不过,现在随他叫骂好了,她根本不需要去理他。
隔着车窗,望着外面迅速向后退去的高楼大厦,郦颜清不免感叹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离开不过两年的时间,很多地方已经快认不出来了。
自从嫁给路远舟她就没有回来过,如今故地重游,望着窗外不时飞驰而过的熟悉的景致,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父母,心底涌动着一阵阵久别重逢的悸动。
快到家的时候,她按捺不住欣喜给母亲林云打了个电话。
接到郦颜清的电话,林云十分诧异,“什么?清儿你回来了?”
郦颜清开心道,“是啊,妈,我都快到家了,你在忙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忽然听到母亲急切的声音,“啊不不,清儿,你不要过去,我、我和你爸已经不在、不在那里住了......”
郦颜清愕然,“妈,你说什么?”
林云叹口气,“自从你爸出事后,那些讨债的天天去家里,扰得四邻也不得安宁......我就索性搬了出来......我和你爸现在住在健康大道12号......”
“爸爸出事?健康大道?”郦颜清挂了电话,茫然重复道。
印象里,这个城市只有一个地方才叫健康大道。
出租车师傅听了之后奇怪道,“你要去健康大道?那里不是寺庙附近吗?这都快天黑了,你去那里干嘛?”
郦颜清回过神来,催促出租车快点过去。
出租车师傅不情愿道,“那个地方又远又偏,去了还得空车回来......”
郦颜清甩出两张老人头,出租车师傅顿时闭嘴,风驰电掣而去。
——
山上到处草木葱葱,出租车在狭窄蜿蜒的山路上一路前行,偶尔在盘旋的山路上可以看到山顶密林掩映下的宝林寺。
宝林寺据说自明朝而建,历经几朝,在建国后得以重修,保存至今。由于寺庙在郊外山上,位置偏僻不说,路也难行,只有狭窄的盘山公路通达,平日鲜少有人会去求神拜佛。
隔着车窗,郦颜清怔怔看着外面,映入眼帘的只有应季的郁郁葱葱,满目除了深深浅浅的绿色一路上山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偶尔会透过山林看到依山而居的零星村落。
山风很大,吹得郦颜清额前短发飞舞,打在脸上竟然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出租车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在山里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在一处靠近公路的院子前停了下来,伸头向外看了看,说到了。
郦颜清四处张望,只见门口立着一块牌子,“农家饭”。
她疑惑道,“师傅,没弄错吧?”
出租车师傅指指那块牌子底部不显眼的地方写着个“12”,“这里的人都知道通往宝林寺的这条路叫健康大道......”
郦颜清半信半疑下了车。
站在门外的空地上,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盘山公路的拐弯处,向外延伸的一块空地被利用起来搭建了这样一栋砖瓦小院。
此刻,夕阳西下,置身山林间,周围寂静无声,只偶尔听见山风吹过林木发出的类似呜咽的怪声,的确是有些阴森可怖的感觉,要不然那出租车收了钱立马掉头一溜烟向山下跑去。
郦颜清苦笑。
若不是此刻高高的围墙内狗吠的声音很难想象这里会住着人。
她正要上前拍门,门开了。
看到母亲林云的那刻,郦颜清顿时呆住。
怔了好一会,她才挪动脚步,几步上前,抱着林云泪水倾泻而下,“妈,你,你这是怎么了?”
两年未见,母亲原先那头乌黑油量的秀发不再有光泽,白发异常明显,就连原来光润的脸庞也变得细纹密布,乍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林云抱着久别未见的女儿先是不敢相信,而后也是老泪纵横,“清儿啊,真是你吗?你也瘦了许多......”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一阵,郦颜清随着林云进了院子。
进门是普通的四间瓦房,比一般的民居要高大些。只是灰墙灰瓦,令人沉闷。院子虽然并不是很宽敞,但种满了应季的鲜花,尤其那株怒放的石榴花,鲜艳耀眼,为这个灰扑扑的院子增添了一些生机。
进屋便是客厅,新粉刷的墙壁带着淡淡的涂料的味道,虽然宽敞明净却简陋至极。
右边的房间则是父母的居室。
思父心切的郦颜清正要踏进去,却被林云拉住,“清儿,你等等——”
郦颜清心底一沉,“怎么了?”
“你爸他——他还没有醒......”林云目光闪烁。
“哦,我会小心些,不吵醒他。”郦颜清说着进了屋里。
母亲的变化已经让郦颜清的心底有种不详的感觉,尽管内心做好了思想准备,还是被躺在床上的父亲震惊地无以复加。
身形消瘦,头发花白,形容枯槁,此刻,他双目紧闭,只有身上盖着的毛毯轻微的起伏显示着他浅浅的呼吸。
这是他的父亲吗?
“爸,爸......”郦颜清跪在床前,哆嗦着嘴唇呼唤着。
郦庆城毫无反应。
“妈——爸他、他到底怎么啦?”郦颜清惊恐回头。
林宁倚靠在门边,神情呆滞,目光黯淡,“你爸他——多半是醒不过来了......”
郦颜清呆呆地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商界成功人士和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联系起来。
她有半年多没有听见父亲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郦颜清怔怔半天,忽然捂着嘴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直到冲出小院,她才“哇”得一声哭出来。
林云站在院门前,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哭泣声,看着那瘦弱的肩膀上下耸动,心如刀绞。
那一刻,她突然间有些恍惚,若是当年不那么决定,今天还会不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