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台子上的其余几名斗诗之人,皆以桃花作诗,虽略增情谊,但却不若这太子瑢这般情义明确,再加上这太子瑢容貌极其昳丽,满身不俗,是以这一开口,自然成为满场的焦点。
一时,周遭气氛热烈闹腾。
长玥神色冷冽,心生讽然。
却也正这时,太子瑢那温润平然的嗓音再度响起,“真情之话,自是只对一人。无论本……少身份如何,本殿从小到大,便羡真正的男女之情,倘若是本殿真正遇上心仪之人了,只要她也愿意,弱水三千,本少自取她那一瓢,其余的,散尽都可。”
温润如风的嗓音,听着倒是略显坦白与诚恳。
只是这话一出,倒是惹得周遭之人再度侃笑。
“有钱有势之人,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公子这话,未免说得过了些。”有人挑着嗓子调侃。
太子瑢挑高了嗓音,字词明了,语句温润诚然,朝那说话之人应了声,“你能如此言道,只因你并未遇上真正心仪之人罢了。但若是你真正遇上了,那时候,便是看尽万人,也不及她半分风采。本少方才之言,本是发自肺腑,但却被诸位当成了笑话,那本少也不妨再逆然而上,诚然的在此宣誓,本少方才之言,不为做戏,不为虚伪,只为,对一个姑娘允诺。”
诚恳的嗓音,直接的态度,一时之间,倒是令周遭纷繁嘈杂的声音停歇了不少。
大昭民风虽是略微开放,但也并非是太过开放,再者,不止是在大昭,想必在这世上列国之中,也自是有权有势之人定三妻四妾,家中美人如云,纵是有那么些痴情的男子,亦或是专一之人,大多也会将对心仪女子的倾慕之意藏在心底,将那些一心一意的话只对心仪的女子言道而出,但今日这太子瑢,却是公然言道,甚至不遗余力的公然宣誓与允诺,这等特殊之举,在周遭之人眼里,自是成了异类。
“公子能有这方魄力,倒也令我等钦佩。想来能得公子倾慕的姑娘,自也是世上雅然秀美,贤良淑德的端庄之人。”半晌后,略微平静下来的气氛里,终于有人再度出声。
这话略微文绉,字句也略显礼数与考究,想来是文人书生所说无疑。
他这话刚一落,周遭便扬起不少的附和声。
太子瑢轻笑两声,继续温润而道,“这位公子倒是猜错了。本少心仪的那位姑娘,气质如梅,冷傲如冰,常日对本少不搭不理,除了长相雅然秀美,倾城绝丽之外,那所谓的贤良淑德,倒是与其不合。”
说着,毫不理会周遭再度诧异四起的议论声,他话锋一转,继续道:“而今第一轮的作诗已是完毕,此际,可该评判结果了?”
这话刚落,那最先主持大局之人急忙应声,随即招揽民间选拔而出的文墨之人纷纷评诗。
长玥兀自沉默,心下早已是冷冽至极。
太子瑢方才那番话,听着倒像是情义浓烈,只是言行之中,却像是针对她而来。
她不知他为何会在公众之下如此言道,亦或是觉得身为云苍太子,即便是在民众之间随意言道,戏耍众人,煽情煽意,不过也是一场打发时辰的有趣之举,只是即便心下如此认定与讽刺,奈何冷沉起伏的思绪之中,却不得不再度考究那太子瑢此举究竟还有何深意。
与这些虎狼相处,处处危机,如今的她,连少许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警铃大作,满身防备了。
周遭热烈嘈杂的气氛,依旧肆意延续。
不多时,评诗结果已是出来。
那最先主持大局之人笑声盈盈的大声宣吼,只道此轮夺胜出之人,正是太子瑢,也道那太子瑢的诗词,胜在简约,更胜在了一往情深。
是了,煽情。
长玥忍不住勾唇冷笑,瞳孔之色,越发的讽然麻木。
待片刻,她终归是静心下来,再度开始在榻上盘腿静坐,双手成兰,稍稍呼吸间,微推内力,小心翼翼的让内力在筋脉各处游.走,一时,本是略微凉然虚软的身子,此际再度稍稍的温和起来。
方才气力狂涌,差点走火入魔,待听了太子瑢那席话,才知并非是自己身子太过特殊,而使练武受制,易走火入魔,反倒是那灵御宫的内力,本就怪异邪肆,虽能在短时间练就,但却对身子伤害极大,甚至容易走火入魔。
如此,也不难解释为何她最初开始练功时为何会心口剧疼,似要炸开一般,待闻过妖异之人所摘的血色牡丹之后,心口的巨疼有稍微松懈,想来,她当时那般反应,也该是受灵御宫内力影响所致了。
思绪至此,越发复杂。
而画舫外,斗诗会已是循了下一轮。
整个斗诗会,长玥皆无心再理会,神思也嘈杂涌动,复杂起伏,难以平息。
待许久许久,画舫内的光线已是稍稍暗淡了下来,那透过雕窗缝隙而投入进来的淡色阳光也早已消散不见,这时,长玥回神过来,屏息间,也稍稍退却了内力,松了神思。
身心之处,皆一片松然,不再疲倦,不再无力,反倒是略微神清气爽,而画舫外的斗诗会,气氛也是涨到最热,猛烈如浪的呼和声中,那主持大局之人,也正好在这时猛扯着嗓子大呼,“今日夺魁之人,乃黎白公子。”
长玥瞳孔微缩,不知黎白是谁。
只是待那主持大局之人的嗓音刚落,太子瑢的嗓音则已是挑高而起,“承蒙诸位相让,本少才得以夺魁,多谢诸位了。”
温润却又挑高的嗓音,不强烈,不刺耳,有的,仅是一方高山流水般的清澈,给人一种莫名的清风如许之感。
嘈杂声中,也多了不少女子的尖锐的呼和。
这时,长玥终归是抬了手,指尖微微而动,稍稍推开了雕窗。
放眼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立在高台上满身荣华的男子,那男子,温润而笑,雅络端然,只是待主持诗会之人将夺魁之礼献上后,他垂眸瞧了瞧那只历代流传而下的珍贵墨笔,勾唇而笑,“这墨笔如此珍贵,本少倒是受之不起。若是,将这墨笔换成一根姻缘红线,本少,自会感激不尽。”
“墨宝虽珍贵,但配上公子这等雅人,也是极好。再者,接受斗诗会的魁首之礼,也是历来的规矩。若公子索要姻缘红线,待接过这墨笔后,我自会让人速速为公子取一根来。”主持诗会之人微笑而道。
太子瑢面上笑意再度浓厚不少,“如此,那便多谢了。”
这话一落,他静立在上,纵是不再言话,却也不显尴尬。
主持诗会之人动作倒也快,片刻功夫竟让人取来了红线,朝太子瑢缓道:“姻缘庙太远,此际不易取得姻缘线来,是以,下面之人便诚心在就近庙中为公子求来了这根姻缘绳,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太子瑢微微而笑,温润儒雅的伸手接过,只道:“今日求姻缘绳,本为在公众之下对本少那心仪的姑娘示好,也算是突然所用罢了,若她真能让本少为她系上这条姻缘绳,本少,自会亲自抽空带她去姻缘庙诚心诚意的再求一条。”
“公子心意十足,想必那位姑娘,定会接受公子之意。再者,如今像公子这般诚恳专一的男子,世上少有,那位被公子心仪着的姑娘,该是何等幸福。”
“借你吉言了。而今本少心底有意,就不知她是否真如你所说,接下这姻缘绳了。”太子瑢微微而笑,依旧是温润平和的出了声,这话一落,他稍稍转眸,竟是极为干脆却又自然而然的迎上了长玥的目光。
偌大嘈杂的氛围里,这太子瑢这一转眼,竟能清晰准确的对上长玥的眼,刹那,长玥神色抑制不住的颤了半许,心下深处,也陡然升腾出了几分凉薄。
仅是片刻,他便已挪开了视线,随即缓步而动,下了台子,最后竟是不乘独舟而返,反倒是借了旁人的画舫摇曳而来,最后稳稳停在了长玥画舫的窗边,笑意盈盈的望她。
一时,周遭画舫大动,纷纷挤入而来瞧热闹。
长玥眉头一皱,冷眼朝太子瑢观望,他倒是满身平和与儒雅,面上的笑容如春柔和,随后薄唇一启,温和而道:“扶玉姑娘,可否将手伸出来?”
直白的嗓音,却也是柔和十足。
瞬时,周遭之人也是喧声四起,热烈催促。
此际这太子瑢,倒是将她真正推入风尖浪口了!
长玥心下越发冷冽,阴沉观他,丝毫不理周遭嘈杂呼和,森然道:“你究竟想作何?”
他温润而道:“夺了诗会的魁首,得了姻缘绳,而今,自是想将这姻缘绳栓在姑娘的手上。”
长玥无心再与他做戏,冷冽如冰的直道:“若我不许呢?”
他笑着望她,却未立即言话,却也仅是片刻,他竟突然抬手朝她额头猛袭,长玥暗惊,下意识的抬手而挡,不料他手掌顿时松力,修长的指尖也蓦地一动,顺势将她抵挡挥出的手攥在了掌心。
一时,周遭看热闹之人只以为这是一出欲拒还迎的戏码,调侃与呼和声越发高涨。
长玥冷冽麻木的心底再度一恼,正要猛然的缩手而回,不料未及动作,太子瑢已是出声缓道:“不远有眼,正朝这边观望,是否配合,扶玉姑娘自行决定。”
他嗓音略微压低了半许,温润的嗓音溢出,却是话中有话。
长玥瞬时一怔,下意识的抬眸而望,只见前方画舫密集,画舫甲板上也是人流如云,只奈何,冥冥之中,似有一双犀利的眼正朝这边凝望,似是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彻底的肢解,紧然与厚重之感尽显,同时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玥眉头再度一簇,瞳孔越发阴沉,待再度稍稍朝前细致扫望,突然,阴沉的目光顿时撞入了一双邪魅不堪的瞳孔里。
那双瞳孔,异色邪然,深沉无底,阴邪的瞳孔内还积攒着半抹笑,却无温无情,似是从鬼蜮之中冒出的森冷鬼火。
长玥浑身顿时一紧,瞳孔也骤然一缩,视线稍稍挪动之间,便见那人的薄唇也是勾着的,俊美妖异的面上也是笑着的,却是刹那,他竟朝她再度展颜而笑,柔魅邪肆得令人浑身发悚,随即,他唇瓣稍稍一低,咬了一口糕点,而后,在她紧然戒备的目光里,略微厌恶愤怒的将嘴里的糕点朝前一吐,如同吐出秽物一般。
长玥再度一怔,那人却笑得越发邪肆,再度咬了口糕点,却又不咀嚼,不咽下,似是上瘾般无聊之极却又似是恨透了嘴里的糕点一般,无情狠然的朝前吐。
无论如何,这妖异之人此时此际出现在这里都是一件极为怪异震然之事。
再者,他究竟在这湖中画舫上呆了多久?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何?甚至,他此际那愤懑厌恶的举止,又是何意?
所有思绪,刹那间缠绕而来,层层交织,难以理清。
长玥瞳孔骤缩,目光阴沉冷冽,未能及时回神,却也正这时,捉着她手腕的温热手指突然迅速而动,待她终于回神过来时,垂眸一望,只见自己那瘦削不堪的右手腕上,已是绑上了一根红得刺眼的姻缘绳。
霎时,周遭之人再度起哄,纷纷笑着大呼。
太子瑢温和至极的望她,那双温润的瞳孔里,似是夹杂了无限的春风与关切,而后薄唇一启,略微认真的道:“姻缘绳已是让本少系上,扶玉姑娘便莫要轻易摘下了。若是不然,这也算是逆姻缘,逆天命了。再者,本少绝非强人所难之人,今日不过是开始罢了,倘若最终姑娘无法对本少真正动心,本少虽心意依旧,但也可放手让你高飞,更会助你高飞。”
温润的嗓音,柔情关切,奈何这席话听入耳里,却是突兀刺耳。
手腕上的姻缘绳,也红得刺目,甚至还莫名的有了几分灼热,似要将整个手腕的皮肤都全然灼伤似的,长玥眉头紧蹙,并未立即言话,冷冽阴沉的目光也仅是朝太子瑢扫了两眼,随即便朝不远处的妖异之人望去,却见那妖异之人面上的笑容突然变了几许,而后竟是懒散随意的扔了手中剩下的糕点,意味深长的凝她一眼,便转身入了画舫。
那人,竟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入得画舫了,只是瞧那妖异之人的面色,倒也略微不善。
不得不说,那妖异之人本意是让她靠近这太子瑢,并趁机杀了她,但如今的她,却是有意与这太子瑢与虎谋皮,是以,无论那妖异之人是否满意,她与他,都即将撕破脸皮了。
思绪至此,心底越发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