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冗长而又繁杂,然而却略显道理,甚至也估计出了缘由。
只不过,身子鄙陋,靠蛊虫活命,如今的她,不过是活死人罢了,连那妖异之人都无本事让她真正恢复如常人,这刘琇,又有何能耐保他一世健然?
再者,他这番话虽诚然坦荡,看似毫无破绽,但这刘琇,也终归是萧意之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信不得。
长玥冷眼朝他扫了一眼, 已是无心再与他多做纠缠,冷沉无波的面容上,此际也显得淡漠冷狠,疏离至极。
“我扶玉身子如何,自也是我自己之事。刘公子若是说完了,便与这婢子一道,滚出去。”冷冽无温的嗓音,抵触至极。
她恨萧意之,恨之入骨,是以,在面对萧意之身边这些人时,都绝无可能展露好脸色来。
大抵是话语再显冷冽与阴狠,白梨再度颤了颤,小心翼翼的朝长玥面色打量一眼后,便再度朝刘琇劝道:“刘琇公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刘琇道:“王爷有令,让白梨姑娘好生守着扶玉姑娘,此际,又如何能出去?”
“可是姑娘她……”白梨眉头慌然一蹙,满面为难。
刘琇继续道:“快些让膳房做些早膳来,听说姑娘晚膳未用,此际该是饿了。”
诚然坦直的嗓音,夹杂着几分似是诚挚而来的关心与担忧。
长玥神色越发冷沉,只道是那萧意之脸皮便已够厚,却是不料这笨拙呆板的刘琇竟比萧意之还来得脸厚,甚至还端着一副关心担忧的姿态,行胡搅蛮缠之事,着实是令人怒不可遏。
心思至此,长玥目光再度朝刘琇落来,瞳孔微微一缩,面色之上,也流转出了浓烈的怒意与狠然,随后,她唇瓣一动,正欲言话,不料正当这时,屋门不远处便恰到好处有脚步声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无奈而又慌然的嗓音。
“王妃,昨夜王爷已是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这主屋,还望王妃切莫再上前,免得王爷归来知晓后会恼怒。”
“还望王妃速速止步,切莫再靠近。”
“王妃,请三思,请三思啊!”
嘈杂凌乱的慌然声,此起彼伏,短短片刻之中,竟有多人出声祈求。
只奈何,屋外的脚步声却仍是不曾止住,甚至片刻间,那不远处的屋门,也被骤然踢开。
瞬时,冷风顺势窜入,彻底惊扰了周遭沉寂无波的气氛。
白梨吓了一挑,手中的两只鸡蛋当即掉落在地,啪啦粉碎。
刘琇忙起身而立,朝那门外之人躬身一拜,唤了声,“王妃。”
这话刚落,婢子白梨这才回神过来,急忙也开始朝那门外之人行礼。
“王妃,昨夜王爷好不容易归府,本也是好事。望王妃稍稍退一步,在这几日里好生对待王爷便是,切莫意气用事,热闹王爷,如此对王妃也是不利,还望王妃三思。”正这时,门外依旧有无奈的嗓音响起,似是在做垂死般的劝慰与挣扎。
奈何那门外被侍从簇拥着的女子,却并未将这些话听入耳里,反倒是在门外立了片刻后,便开始再度踏步往前,入了屋门。
“王妃……”屋外侍从,皆无奈而呼。
那女子缓慢往前,头也不回的道:“尔等怕死,便留在外面便是。我慕容锦绣贵为公主,金枝玉叶,便是惹怒了王爷,他也奈何我不得。”
威仪的嗓音,甚至夹杂着一股盛气凌人之感。
待嗓音落下,她足下越发的迅速,目光也朝榻上的长玥落来,奈何片刻后,大抵是瞧清了长玥容貌,她目光骤然猛颤,迅然的脚步,也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长玥冷眼扫她,视线冷冽而又凉薄,并未言话。
两人就这么目光相对,一人惊愕震撼,一人,则是阴狠凉薄,杀气腾腾。
周遭气氛,似是诡异的凝固到了极点,无声无息之中,压抑十足。
待半晌后,刘琇开始微缓出声,“扶玉姑娘正生疾病,怕王妃也有所沾染,是以王爷才下令让王妃不得靠近此屋。”
说着,话锋也顺势一转,“王妃金尊贵体,还是先出屋为好。近来日子,王妃也染了重兵,此番刚有好转,着实不可在此地多加逗留。”
委婉的嗓音,诚然却又坦白,略显呆滞,就像是极为自然的言道心里之话一般,令人挑不出刺来,更察觉不到他语气中的半分圆滑。
长玥冷冽的目光终归是再度朝刘琇打量而去,此番,则也是再度细致的朝他观望,只道这笨拙之人,看似实诚,然而言语内容,却又略显圆滑,只是若单凭他的语气,却又绝对不会觉察半分的异样与不妥,是以,不得不说,这刘琇,怕也是深藏不露了,表面诚然,实则,心思也非直白。
心思至此,对这刘琇的看法,也略微转变。
这时,不远处的慕容锦绣终于是出声道:“本王妃重疾之时,不得王爷回府探望。而今王爷回府,却独独因为这女人。刘公子乃王爷身边近人,自也知晓本王妃心中的委屈才是。”
刘琇缓道:“王妃委屈,刘某看在眼里。是以日后在王爷面前,只要刘某有机会,定当多为王妃说说话。”
说着,话锋再度自然而然的一转,“王妃病体未愈,此际还是先行出屋为好。”
慕容锦绣并无所动,目光避讳般的不曾稍长玥望来,仅是冷眼凝着刘琇,继续道:“本王妃今日既是来了,无论病体如何,都该与这位姑娘叙叙话才是。 毕竟,能得王爷一路抱着公然回府的女子,自也不是寻常之人。本王妃如今为这惠王府女主子,自也该对这位姑娘,好生体恤才是,也算是在为王爷分忧。”
“王妃……”刘琇神色微动,又要委婉言话,不料后话未出,慕容锦绣面色已是再度一沉,冷然出声道:“本王妃与这位姑娘叙话,女儿家之间的言谈,刘公子不便多听。”
说着,转眸朝僵立在一旁的白梨道:“愣着作何!还不将刘公子请出去?”
白梨浑身一颤,无奈的朝慕容锦绣扫了一眼,而后又极是无奈与担忧的朝慕容长玥落着,整个人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慕容锦绣当即一怒,朝白梨道:“怎么,本王妃如今,竟使唤不动你了?”
白梨面色骤然一白,当即摇头,而后急忙行至刘琇面前,担忧慌然的道:“刘公子,奴婢领你出去。”
刘琇静静的朝慕容锦绣望着,虽是无可奈何,但面上也未太多反应,仅是朝慕容锦绣微微一拜,继续道:“王妃有令,刘某不敢不从。只是王妃向来聪慧过人,也自是知晓这屋中的扶玉姑娘,动不得。告辞。”
嗓音一落,已不再朝慕容锦绣观望,仅是朝满面惨白与慌张的白梨望来,安慰道:“放心。王妃乃金枝玉叶,更是这惠王府的女主子,行事也良善宽宏,定不会违被良善之心,为难你我的。”
白梨似信非信,面上的担忧之色却是并未消却。
刘琇扫她一眼,也不再多言,仅是自行转身而离,待足下刚动两步白梨再度朝长玥担忧至极的望了望,而后也踏步朝刘琇跟上。
整个过程,长玥兀自静默,神色冷冽无波,杀气微起。
不多时,那刘琇二人已是出得了屋子,并在外轻轻合上了屋门。
周遭气氛,也突然沉寂下来,隐约之中,透着几分难以言到的清冷与压抑。
那立在不远处的慕容锦绣,一身花袍,发鬓上的珠玉也是精贵至极,那张略施薄妆的面容,虽不够倾城绝丽,但也算得上清秀。
只不过,以前江山未曾易主之前,这慕容锦绣,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郡主罢了,每番夜宴见得她慕容长玥时,慕容锦绣皆瑟瑟恭敬,岂有半点的叛逆之意,而今,则是风水轮流转,这胆小之人竟成了金枝玉叶,威仪四方,而她慕容长玥,却成了她那双冷沉凛冽的目光下的蝼蚁。
一时,二人目光再度相对,比起最初的震颤惊然,此际的慕容锦绣,倒稍稍显得淡定。
半晌,她足下终于是动了动,缓步朝长玥行来,直至站定在长玥榻边时,她红唇一启,出了声,“你究竟是人是鬼?”
突然一句,便是这话,直白得令人发嗤。
不过这慕容长玥倒也略有胆识,与以前瑟缩的性子倒也有些差异,亦如,纵是怀疑她是鬼,但她却能堂而皇之的靠近,甚至亲口问出声来。
思绪略有起伏,麻木的心底,也漫出冷冽之意。
待片刻,长玥冷笑一声,阴沉至极的道:“是人是鬼,而今对王妃来说,倒也不足为题了。”
慕容锦绣眉头一蹙。
长玥冷扫她一眼,继续道:“王妃今日来意,我自是清楚。惠王认错了人,公然将我这山野之人认作那逝去的长玥公主,甚至还公然抱着我穿街过市,别说王妃心有醋意,便是我扶玉,也心有惊惶与无奈。”
慕容锦绣冷眼缩她,道:“你这容貌,的确与那死去的慕容长玥如出一辙,若非慕容长玥早亡,就凭你这张容貌,自会以假乱真,从而,惑住王爷,倾心于你。今日王爷抱你穿街过市,便是开始!”
长玥阴冷的神色微微一动,继续道:“王爷认错人,我也不过是受害之人罢了。既是如今似也伤到了王妃,不知王妃此行专程过来,为何目的?”
“昨夜闻说你容貌与慕容长玥一模一样,我倒不信,今日瞧来,却果然是如出一辙。王爷,既是因你的容貌而错认了你,倘若是,你这如花似玉的容貌不复存在,王爷,也自会对你收心抛弃……”
未待她嗓音落下,长玥便已是冷笑一声,阴沉出声,“惠王离开此屋时,便吩咐人好生伺候于我,若我有半分闪失,惠王定然大怒。而惠王与王妃,虽有成亲之时,但王妃,却拴不住王爷之心,甚至于,王爷将王妃在府中闲置,自己则在外面金屋藏娇,王妃以为,空有公主身份,空有王妃头衔,王爷,便当真奈何不得你了?”
冗长阴沉的嗓音,冷笑十足,然而这话刚落,慕容锦绣已是怒不可遏,当即斥吼,“你放肆!”
长玥冷笑,“王妃一直安分守己,恭敬的等待王爷回心转意,但王爷,却是回心转意不了。今日我扶玉被王爷公然抱入府中,便正是王爷与王妃全然疏离的开始。只不过,正巧我对王爷无心,而王妃此行目的,虽想除去我个大患,但又因王爷有令,不敢对我真正动手。如此,不若扶玉提议一计,让王妃与扶玉,携手将此事化解,各取所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