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第一次的,繁花开尽,乍眼观望,四方倾城。
朦胧幽远里,没有仇恨,没有无奈,更没有威胁与无情,有的,仅是阳光和煦,春风盎然,风吹草低见花海,一时,惬意随性,似是回到了当年在药王谷内避世旷达的日子。
不多时,耳畔远处,似有幽远的脚步声响起,长玥循声而望,只觉前方突然增了一片雾霭,裹了视线,看不清声源方向。
而那些脚步声,又略微凌乱,甚至脚底似还伴随着沙沙声,长玥怔了一下,待犹豫片刻后,正准备循声而去,不料足下当动,脚下却突然踩空,身子霎时坠了下去。
长玥大惊,抑制不住的惊醒,待蓦地睁开眼眸,光线迎来,才见自己正坐在榻上,而前方,没有雾霭,周遭也没有骇人的黑洞,一切,皆平静而又沉寂,却极为难得的透着几许祥和。
视线,也逐渐清明,待彻底回神过来,才觉有被褥自身上滑落,长玥目光朝被褥一凝,更是愕然。
昨夜本是蜷缩在软榻的自己,此际,正双腿平放的在软榻坐着,身上被褥厚实保暖,甚至于她的软榻边,还有一只小巧精致的暖炉,正冒着火光与热气。
这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妖异之人竟会好心的给她盖上被褥,并端个暖炉让她取暖?
心思至此,长玥当即被这想法震了一下,然而更多的却是怀疑。
她眉头也稍稍一皱,忙抬眸朝不远处的榻上望去,却见那妖异之人早已不在榻上,而这屋中也无他的踪影,不知那人去何处了。
长玥神色微变,默了片刻,待心下的怔愣与紧然感稍稍松懈后,她才缓缓掀被下榻,而后随意的掠了掠微乱的头发并整理了一番褶皱衣裙,待一切完毕,才按捺心神的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屋门外,依旧有略微嘈杂的脚步声响着,这些声音,与她方才在梦中听到的脚步声如出一辙。
待打开屋门的刹那,微明的光线迎来,竟是有些刺眼,长玥下意识的伸手遮了遮眼睛,待片刻后,她才稍稍放开手,入目的,则是一片皑皑白雪,正反着一片刺目的白光。
周遭一片,银装素裹,无论是院中还是屋顶,皆被覆着一层厚厚的雪,而那院中昨日还摆着的盆栽花景,此际早被淹没在了厚雪之下,难见踪迹。
此际,扶渊正领着几人在忙碌铲雪,几人动作倒是快,手中铁锹的力道也大,不一会儿,院中的雪便铲开了一角。
大抵是察觉到了长玥,扶渊手中的铁锹稍稍一顿,目光朝长玥落来。
长玥淡漠的迎上他的目光,心下麻木,待与他对视片刻后,她便要面无表情的转身,重新回得屋中坐下,不料还未来得及动作,扶渊朝她出了声,“宫主离开时,吩咐我等为扶玉姑娘备了早膳,而今姑娘醒了,可要用膳了?”
长玥淡道:“不必了。”
嗓音一落,便转身入屋,并合好了屋门。
屋外的扶渊也未再唤,更不曾出声劝说,反倒是就这么平静了下来,而那些铁锹铲雪的声音,以及那一道道踩落在地的脚步声,一直循环往复着,不绝于耳。
屋内,暖意浮动,并不如外面那般凉寒,然而最令长玥释然的,则是那妖异之人,竟是极为难得的不在,如此一来,她倒也稍稍可以放松一下,体会一下这连日来的唯一一份短暂安宁。
长玥默了片刻,红肿的面上也增了几分平和,随即,便起身朝不远处的矮桌而去,倒了杯热茶饮下。
这几日连续被那妖异之人整蛊,加之琐事太多,倒也无暇练功,而今好不容易得空,便该好生巩固一番,再者,那妖异之人教她的流光剑谱,也该好生练练了,纵是不能手刃萧意之,但只要不被他像昨夜那般极容易就扣住了脖子,也是极好。
心思如此,长玥便开始在这屋中翻翻找找,却是不知那妖异送她的流光剑放在了何处,无奈之际,只得在屋中随意寻了一只长笛,随即便开始循着心中的记忆大练流光简谱。
无人打扰,气氛幽然,长玥心头也极其平静,待练得久了,手中长笛挥动的招数,也从最初的略微陌生,变为了熟稔易控,甚至可随意拿捏。
心无旁骛,长笛发狠,长玥练得极其认真,身子也不住的在这偌大的屋子内飞身盘旋,时而单膝跪地,长笛猛指,直至,全身的热血沸腾上涌,长玥憋了口气,跳升在半空的身子猛的朝下一落,手中的长笛也猛烈的朝地面一砸,瞬时,似有冷冽的内力自长笛蹿出,当即使得地面那绚烂的地毯蓦地破裂,而手中的长笛,也顿时碎成几节。
尖锐断裂的声音也骤然而起,长玥耳膜一震,这才回神,却也就在这刹那,身后不远处的屋门吱呀一声,瞬时开了。
有冷风自屋门蹿入。
满身是汗的长玥,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待回眸一望,便见那一身白袍招摇的人,正逆光的立在门口与,那邪肆的眼睛稍稍勾着,笑得妖然魅惑,却又邪肆如痞。
这妖异之人,竟是回来了。
心下蓦地一沉,却也仅是片刻,长玥淡然的站直了身子,麻木的观着他,不言话。
他先是轻笑一声,随即慢腾腾的踏步,逆光而来,待站定在长玥面前后,他垂眸扫了扫地面那破开的地毯,又盯了盯那碎成几截的笛子,眉头一蹙,装模作样的痛心疾首,“这地毯,是西域专产,仅供王室而用,连这大昭皇帝的宫中都找不出这么一块儿来,足以见其珍贵,若是少了上千两银子,倒是买不来这地毯一角。”
长玥冷眼观他,仍未言话。
他又将目光朝那断笛落去,再度道:“这笛子,是温玉献给本宫的,扶玉美人儿也知,温玉的手里,宝贝多,但每件皆是价值连城,而今这笛子,少了万金,也是买不来的。”
长玥神色终归是变了几许,“宫主想要如何?”
她嗓音低沉,话语也是极为直白。待嗓音一落,她便淡漠麻木的迎上了他那双瞳孔,继续道:“扶玉如今身无长物,宫主纵是要让扶玉赔,扶玉也赔不起。”
他勾唇笑得邪肆,兴味的目光在长玥面上肆意流转,那瞳孔深处,冷然中却卷着几许算计,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长玥心下顿时增了几许戒备,待片刻后,便见这妖异之人薄唇一启,出了声,“扶玉美人儿天姿国色,潜力无限,此际虽赔不起,但也不代表以后赔不起。”
他嗓音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幽远,然而他那凝在她面上的目光,却是兴味盎然,甚至还卷着几分不曾掩饰的算计,不由令长玥心下的戒备感更是深了一重。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心思如此,长玥无意与他多绕弯子,只道:“宫主有话不妨直说,便是要利用扶玉,从而让扶玉立功抵了这地毯与笛子钱财,宫主明说便是。”
他修长的眼角稍稍一挑,笑得邪肆而又兴味,“扶玉美人儿倒是戒备得紧,只是,你虽毁坏了本宫之物,但本宫也非擅与女子计较之人,这地毯与笛子的钱财,本宫自是不会与扶玉美人儿计较,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意味深长的顿住,那双修长邪肆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凝在长玥面上,像极了在打量某件物品一样。
长玥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淡漠的挪开了目光。
这时, 妖异之人懒散轻笑,出了声,“不过,今儿上午本宫与大昭惠王对弈,倒是接连大输,本宫也约了惠王下午继续对弈,呵,是以这下午嘛,不如由扶玉美人儿替本宫迎战。”
长玥面色瞬时变了,心下深处,也开始骤然的起伏,有些怒,有些无奈,更有些似是已然习惯的无力。
这几日,成日被这妖异之人变着花样的戏弄,连那鬼门关也走了几遭,而今再闻他这般说,长玥虽怒,但也没了太过的暴躁与愤怒,更多的,是习惯,是无力,甚至还有一股强烈得难以压制的卑微与挫败感。
终归,还是她太弱了,弱得备受这人欺负与算计,但却没本事反抗,更叹自己空有一腔的复仇热血,然而真正到了萧意之面前,却反而成了他随意拿捏的软弱之人。
这种感觉,挫败,而又懊恼,越演越烈间,竟似要撑破她的身子,全数的溢出来。
“扶玉美人儿不说话,本宫便当你答应了。”正这时,妖异之人再度懒散出声,柔腻的强调带着几许戏谑。
长玥蓦地回神,冷眼凝他,嘲道:“既是宫主主意已定,便是扶玉不答应,也无济于事。”
他轻笑一声,“扶玉美人儿倒是看得通透,只不过,你若当真不答应,本宫也不能将你绑着去不是?”
嗓音一落,他便慢腾腾的转了身,缓步行至不远处的软榻坐定,懒散恣意的伸手理了理墨发,随即朝长玥妖娆勾唇,魅然而笑,继续道:“再者,凡事皆有好有坏,扶玉美人儿也无需一张怒脸了,本宫历来护短,更怜香惜玉,此际不妨与扶玉美人儿说,今儿与大昭惠王对弈,赢了,可是可提出一要求呢,这等好机会,本宫让给了你,只要你赢了大昭惠王,你虽杀不了他,但也能对他提条件,呵,想来啊,大昭惠王也是个男人,定不会对女人食言,即便食言了,本宫亲自出面为扶玉美人儿强行讨回,如何?”
他嗓音慵懒,邪魅丛生,表面看似将这对弈机会让给了长玥,似在给长玥机会,然而实际上,长玥却是料到,这妖异之人棋术本就不好,怕是今上午与萧意之对弈输得极惨。
这人好面子,也输得起,即便萧意之赢了他并对这妖异之人要上千金万贯,这妖异之人定会答应,奈何这人也非大气之人,既是输了,这心下自是不悦,如此,找她去为他报仇,倒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她想不通的是,从主动为那妓子明月治病开始,到入住这别院,再到今日与萧意之对弈,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这妖异之人主动与萧意之套近乎,如此,这人究竟有何目的?而她也全然想不到这萧意之对他有何用处,难不成,这妖异之人当真看中了这大昭江山?
心思至此,长玥目光紧了半许,待回神,她终归是将目光朝妖异之人落去,低沉沉的出了声,“从开始医治明月开始,到入住这别院,再到与萧意之相处并对弈,扶玉不知宫主究竟有何目的,但也知宫主如此,定有大计。扶玉心小,容不下什么江山争斗,只愿报仇,而今落在宫主手里,成了宫主的棋子,扶玉也认命。”
这一腔话,长玥说得极为低沉,甚至语气中的淡漠之感也是极为浓厚,待嗓音落下后,见妖异之人仅是稍稍挑了挑眉,朝她懒散而笑,长玥稍稍敛神,继续出了声,“宫主要让扶玉帮你对弈,自是可以。只不过,若扶玉当真赢了萧意之,除了扶玉可以对萧意之提出要求之外,扶玉还想宫主答应扶玉一事。”
他面上的兴味之色越发深了几许,正要言话,长玥已挪开了目光,先他一步继续低沉沉的道:“虽然宫主本是容易反悔之人,更不会按照约定行事,但扶玉仍是相信,人生在世,手段太过阴狠,亦或将所有事都做得太绝了,并非好事,扶玉也在此斗胆提醒宫主一句,有时候给别人一点活路,做事留点余地,才是上上之策,没准不知何时,风水就轮流转了,到时候宫主有求人之时,别人,也会对宫主留情不是?”
“扶玉美人儿这话虽有理,但在本宫身上,却不实用。”他轻笑着,漫不经心的出了声。
长玥深眼凝他。
他则是懒散扫她一眼,继续道:“本宫此生,历来恣意随性,那命运与风水,又是什么东西?呵,与其相信那些,还不如信自己,只要自己强了,恣意畅快,又有何人敢冒犯?而再看扶玉美人儿,信命运,信风水轮流转,信良善,可如今呢?家破人亡,活死人之躯,甚至生死还得求着本宫,你如此良善,可命运对你如何呢?而大昭惠王,背叛你,屠你亲眷,毁你江山,可如今,人家命运平顺,官运亨通,如今还金屋藏娇,恣意快活,你说,你口中的命运与风水轮流,是个什么不伦不类的东西?”
他嗓音慵懒至极,语气中的不屑与狂妄感也是毫无半分的掩饰。
心底深处,仿佛被他这话莫名的击中,长玥心下骤然复杂升腾,眼睛,竟也抑制不住的起起伏伏,甚至也蓦地开始泛酸。
袖中的手,再度紧握成拳,浑身,也开始隐隐的发颤。
这时,妖异之人却是极为难得的叹了一声,而后起了身,慢腾腾的行至了她面前,修长凉薄的指骨扣上了长玥的手腕,拉着她一道在软榻上坐定。
“本宫昨夜便与你说过了,你若是再握手成拳,你这只手,倒是莫想着要了。”他懒散随意的出了声。
待嗓音一落,他也未顾长玥反应,伸手将她的手指展平,随即解开了掌心纱布,再度为长玥掌心的伤口上了药。
整个过程,长玥一言不发。
半晌后,妖异之人松开了她的手,邪肆慵懒的问:“莫不是本宫方才的一席话,惹扶玉美人儿不满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似在随意一问,却又像是在戏谑。
长玥垂眸下来,并未立即言话,待许久后,才低沉沉的出了声,“扶玉并非是不满宫主之言,扶玉,不过是在恨自己的懦弱无能罢了。”
他慢腾腾的道:“这世上,历来便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扶玉美人儿又何必着急。再者,依照本宫预测,用不了十年,那大昭惠王啊,定被扶玉美人儿折磨得一败涂地。”
他懒散的语气夹杂着几许坚定,底气十足,却似不想在随意揣度。
奈何长玥此际心绪起伏,却是已然无法将他这话听入耳里。
她一直垂着眸,心绪缠缠绕绕,眼睛也酸涩难耐,因着不愿在这妖异之人面前掉泪,她硬是努力的憋着,并未让眼睛落出一滴泪来。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道脚步声,随即,便是扶渊刚毅无波的嗓音,“宫主,膳食已备好,属下等端进来了。”
妖异之人懒散应了一声,而后,扶渊几人踏入了屋门,待将菜肴摆在圆桌上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气归启,但膳不可废。扶玉美人儿,随本宫用膳,吃饱喝足了,下午才有精力胜了大昭惠王呢。”妖异之人出了声。
长玥并无食欲,兀自沉默,不动。
妖异之人则是再度扣住了她的手腕,略微强行的将她拉着坐在了圆桌旁,随即朝她邪肆魅然的道:“本宫此生,倒是从不曾这般将就过一个女人,甚至还亲自拉她用膳。而今,这份殊荣落在了扶玉美人儿身上,你总该给本宫几分面子,今儿这膳食,你不吃,也得吃呢。”
他已是将话说到了这程度,长玥也非痴傻,自是知晓她若是再不顺着他给的台阶而下,反而僵持并抗拒,这妖异之人怕是当真要怒了。
心思辗转片刻后,长玥强行敛神一番,终归是伸手执了筷子。
桌上的午膳极其丰盛,菜肴色泽精美,味道也是极好,想来又是妖异之人随身厨子做的,奈何纵是如此,长玥却食欲不振,一顿饭也吃得艰难,只吃了少许菜。
妖异之人并未言话,用膳姿势也是极为雅致,全然不若他那吊儿郎当之性,反倒是像个贵家公子。
只不过,待膳食完毕后,这人一放下筷子,那一股子的邪肆与魅然感便全数被他面上的笑容展露得淋漓尽致。
长玥深眼朝他凝了几下,便淡漠的挪开了目光,不言话。
待膳食过后,妖异之人留她一道在屋中小憩。
却是不久,屋外便扬来了扶渊恭敬的嗓音,“宫主,惠王差人过来了,邀宫主前去春月阁对弈。”
长玥蓦地掀开了眼,冷沉的目光朝那榻上的妖异之人落去,却见他正睁着眼,似是并未小憩,那双邪肆带笑的瞳孔,也卷着几分兴味安然的诧异。
似是察觉到长玥打量,他并未回扶渊的话,反倒是先行转眸朝长玥望来,懒散柔腻的道:“本宫倒是未料到,大昭惠王竟也是个急性子,这才午膳刚过,他便迫不及待的想与本宫对弈了呢。”
长玥神色微变,心思却是稍显冷嘲。
这妖异之人今早与萧意之对弈,定是惨白,保不准那萧意之对他提了某些过分要求,如此,这么一只肥羊还言道今下午也要对弈,萧意之便是再傻,也会对这对弈之事略微迫切。
这种心思,迅速在心底流转开来,仅是片刻,长玥从软榻上起了身,随手理了理衣裙,朝那躺在榻上不动的妖异之人淡漠出声,“萧意之的走狗既是来邀宫主了,宫主倒也该准时赴约。”
他轻笑一声,随即目光一转,朝不远处的屋门望去,微挑着嗓子道:“扶渊,先打发那传话小厮回去,就言本宫等会儿便携着佳人过去。”
这话刚落,扶渊立即在门外恭敬的应了一声。
长玥冷眸一直朝那妖异之人落着,片刻,便见他慢悠悠的坐起了身,朝长玥笑得魅然,“扶玉美人儿还不过来服侍本宫着衣?”
长玥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却也并未拒绝,淡漠上前,为他穿上了那间招摇的白袍。
待一切完毕,他才慢腾腾的下榻,随即又开始让长玥为他梳发。
长玥淡漠忍耐,一言不发的做事,只是在为他梳发时,她手艺并不佳,再度给他挽了一个歪斜的发髻,他垂眸朝铜镜内瞧了瞧,又开口兴味盎然的调侃嘲讽,但却并未让长玥重新梳发,反倒是起了身,就这么顶着这歪了的发髻出了屋门。
长玥冷沉淡漠的目光,终归是微微一变,着实不解这历来对诸事都一丝不苟,要求甚高之人,竟会两番任由她为他梳了个歪发,而且还不会出声让她重梳。
一时,长玥心底也逐渐增了半许复杂,但片刻之际,她便全数敛住了心神,淡漠麻木的踏步,朝那妖异之人跟去。
出得屋门时,只见屋外院中地面的白雪已被全数铲着堆成了一角,似如冰山。而院内,也不住扶渊这些人什么时候再度在院中各处摆了牡丹盆栽。
一时,入目倒是繁花似锦,淡香浮动,奈何眼见那些鲜艳的花,长玥心下却沉得厉害。
如今天寒地冻,这些花,也仅能活上一日,待得明日,这些花便将全数枯萎,而扶渊这些人,便会重新搬来新的盆栽来替换它们。
她着实不知这寒冬腊月,究竟何处能培植出这么多的鲜花来,甚至多得能将这冬日凄凉的院子全数点缀成繁花似锦的春日,但凭这妖异之人鬼魅的本事,连起死回生都可做到,更别提培植几盆花了。
长玥莫名的想得入神,正思量,这时,前方突然扬来柔腻懒散的嗓音,“扶玉美人儿眼睛倒是生得好看,但用起来,怎像有眼无珠?都已撞上树了,扶玉美人儿都没瞧见么?”
刚听完这话,扶玉正要驻足,奈何就在这反应的档口,她身子手势不住,当真是撞了树。
霎时,额头剧痛,但片刻后,疼痛便减却不少。
长玥蓦地回神,这才见自己竟走到了道路边缘,撞上了一棵长歪了的树。
她眉头大皱,下意识的伸手揉着额头,这时,那立在不远处的妖异之人,却似是见了天大笑话,整个人竟是邪魅而笑,竟笑得直不起身来。
“宫主若是笑够了,便该行路了。”长玥冷沉观他,见他许久都止不住笑,她忍不住出了声。
待这嗓音落下不久,他才停了笑,道:“扶玉美人儿这额头倒是肿了,不过也无妨,反正面容皆红肿,此番额头肿了,倒也不突兀。”
柔腻懒散的嗓音,缓慢的语调,然而听在长玥耳里,却觉这人再度在不曾掩饰的对她戏谑。
长玥神色微动,但却垂眸了下来,并未言话,他凝她几眼,倒也兴致微缺,随即转了身,继续往前。
天寒地冻,冷风拂骤。
一路上,长玥打了好几个冷颤。
待终于入得这府邸的大堂时,长玥目光微抬,便见萧意之已在屋中等候,但他身边,却还坐着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