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勾引他?
路阶白眼神古怪地看了她半晌,竟然真的睡了下去!
“!”
腹部微沉,杉瑚瞟瞟肚子上那颗漂亮的美人头,额上不由滑下三条冷汗。她两手按着自个儿两片菱唇,狠狠捏了捏,活该啊活该,叫你乱说话!
路阶白用余光扫到她懊悔的神色,长睫垂下,挡住了眼底的笑意。
他故意调整调整姿势,在她腹上挑着合适的位置,好像枕得很是舒服一般,压得杉瑚脸色发绿。
她撇撇嘴,见他始终闭着眼睛,忽然兴起,用手指勾着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
没反应。真看不见?
杉瑚立即伸手,虚扼住他的脖子,在想象中把他勒得口吐白沫。然后是一个肘拳,险险停留在他鼻尖上方,眼前似乎浮现那张高冷的脸鼻青脸肿的样子。
她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笑,陷入脑补之中不可自拔,浑然没发现路阶白眼睫轻颤,嘴角的弧度分外僵硬。
待发泄得浑身舒爽,杉瑚吐出一口长气,让你天天欺负我……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有人在她腹上一拍,淡淡道:“肚皮都弹了弹,骂完了?”
她肚皮弹?
开玩笑吧,她这么平坦紧实的腹部,会弹?
杉瑚刷一下捂住肚子,狡辩:“师父若想说我胖,直说就好,何须绕这么个弯,我都听不懂了。”
路阶白闻言睁开眼,微微侧过头,和杉瑚的猫眼撞了个正着,她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似漆黑天幕中的银色极光,漂亮极了,一时忘了移开眼。
他向来从容,见她似入痴怔,便也盯着她,好奇地探究。那对略略放大的瞳孔之中只有自己,他不自觉地勾唇。
两人视线交互,静静对视。
杉瑚跟他瞪了一阵,终于发现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太过暧昧,咳嗽一声,扭开了头。
正暗自尴尬,拼命思索想要扯个话头,路阶白忽把手放在她面前,五指展开,露出掌心的玉来。
马车昏暗,忽生光华,杉瑚竟分不清是他手更白,还是玉更白。
她视线躲闪,含糊道:“师父就算想要送我东西,也不该拿强抢的来敷衍我。”
路阶白开口,声音笃定:“你的。”
杉瑚见他如此肯定,也便不再否认,接了过来,微微撑起身体:“师父,怎么知道的?”
路阶白默了默,耳根后突然生出一点红,重新闭上眼睛,头一次对自家徒弟的问题避而不答:“困了。”
杉瑚无奈,也只得作罢。
马车布置舒服,车身还有节奏地晃着,她躺在软软的皮毛上,那个“困”字也影响了她,人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路阶白却在此时重新睁开了眼。
发了会呆,他坐起来,把她绕在指间的兔子取出,摩挲片刻,俯身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因为低头的动作,他的脸离她很近,鼻尖是她身上自然的香味,有些淡,又有些甜,让他想起早晨被太阳柔柔照耀的初露。
干净、柔和、温暖……
路阶白耳后的红扩散了不少,白皙的脸更显晶莹,他突然一个后仰,猛地和杉瑚拉开了距离,想从她的气息中抽离出来。
但哪里能真的抽离?
半年同寝同食,朝朝暮暮,他吸入肺腑的每一口空气,都早已被她染指。仿佛染上了某种香甜的毒,从此无处可逃。
他对她的气息熟悉入骨,怎会认不出她的东西?
杉瑚醒时车已停下,她揉揉额头,坐起身来,马车中并无旁人。掀开车帘,果然是在国师府中。
她伸个懒腰,爬下车来,看看日头,申时已经过了,竟然没有人叫醒她,让她去做饭?杉瑚有些惊讶,在原地抓了几把头发,自觉地往厨房而去。
因已过了饭点,杉瑚只做了几个最省时间的小菜,她把最后一道冬瓜盅放进蒸笼,随即从架子上取出一只纸鸟,刺破指尖滴了粒血珠。
血液入体,纸鸟扑腾两下,勉强飞了起来,跌跌撞撞从窗口飞了出去。
路阶白能做国师,自有神异,他的咒术旁人哪能轻易掌握。这白纸化活物的本事她学了半年还是不会,只能在他折好、画好符咒的纸上滴一滴血,勉强控制半刻钟。
此时放飞纸鸟,便是去叫路阶白来用膳了。
柳藻和小九在赏菊大会期间已经偷吃了不少宫中的点心菜肴,一人一狐抱着圆滚的肚子,撑得直打嗝,不敢跑到路阶白面前膈应他,便都没来。
杉瑚等路阶白坐下,也捧起碗,正准备去夹面前的糯米藕片,面前倏地伸过一双筷子,飞快掠走了她看中的藕片。
她没有在意,转而朝凉拌木耳伸去。谁知,筷子才触碰到一片木耳,但见筷影如电,她想要夹起时已夹了个空。
杉瑚一呆,偷觑了一眼对面的人。路阶白不动神色,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菜。
是她想多了?
杉瑚正正脸色,起身舀汤。饭前喝汤,苗条健康,就算他真不让她吃菜,她喝汤总不碍着他了吧?
然而,才舀起一勺白菜汤,路阶白的膝盖仿佛不经意般碰了石桌一下,桌面一颤,汤碗未动,勺中的汤却哗啦一声落回了碗里。
师父真的在欺负人!
杉瑚火了,啪地把汤勺扔回碗里,抓起筷子,直奔最先看中的藕片!
路阶白果然半道来抢,杉瑚手腕一转,筷子啪地和他的一撞,已经被他挑过去的藕片又乖乖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黑眸清亮,瞥了她一眼。
还来不及得意,杉瑚只觉对方筷上传来一股内力,仿佛潮水一般,在她虎口一撞,再撞,三撞……
她虎口不由发麻,手指再用力也抓不住筷子,筷尖倾斜,上面的藕片随即往下一滑,自然而然便要落到路阶白的筷上。
杉瑚哼了一声,也用了内力,使个“粘”字诀,顿时止住藕片下滑之势。她随即就要回转筷尖,路阶白怎会同意,筷子如影随形,直点她手上要穴。
嘿嘿,上钩了。粉唇一扬,她轻喝一声:“去!”
手往后缩,筷子突然一甩,上面的藕片顿时被甩了出去,阻住他的筷子。莲藕孔洞之中镶嵌的糯米亦受她内力激荡,暗器般飞出,直击路阶白面门!
而杉瑚运筷如飞,眨眼间已从旁边的碟子里捞了一片青椒牛肉。
牛肉即将入口,她得意洋洋地抬眼,正想炫耀,却见路阶白眉眼清寒,面不改色,筷尖急转直下,在装藕的盘子之上一点。
一盘藕片霎时飞出,其中七块分别迎上七团糯米,剩余的却全向她扑去!
“师父赖皮欺负人,偷偷学我!”杉瑚惊呼,赶紧弃了牛肉,向后一仰躲避。藕片嗖嗖飞过,她百忙之中脑海里灵光一闪,忽地张嘴,叼了一片。
“胡说。”路阶白淡淡反驳。
杉瑚后腰用力,坐起身来,已然眉开眼笑。她挑衅地扬扬下巴,唇红齿白,叼着一片藕,说话有些模糊:“还似浪我吱到了!”
经过一番躲闪,她头发微乱,几根呆毛不听话地飘了出来,滑稽地立在头顶,摇摇晃晃。
双颊微粉,猫眼熠熠生光。
这得瑟的小模样落在路阶白眼中,他眸色一沉,心上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的痒。
她的脸蓦地放大,眼中染上慌乱。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起身,上身越过桌面,脸和她贴得极近,嘴里……是她还没全部吃进去的半片藕。
杉瑚完全惊呆了,忘了继续咀嚼。路阶白也有些发怔,两人隔着半指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咬着同一片藕的两端。
甜香的藕片含在口中仿佛变了味道,路阶白觉得喉咙里塞了一团猫毛,噎得他难受,又像吞了口火,烧得他有些渴。
而她的唇齿近在眼前,其间的藕看起来水嫩可口。
他想吃。
她还未回神。
路阶白漆黑的眉眼愈发漆黑,他一向随性,眼底一暗,两口咬掉自己这边的藕片,发白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唇。
启齿,咬下第三口。
细微的疼痛唤醒飞到九霄云外的神志,杉瑚刷地往后一纵,轻功超水平发挥,一口气跳到了高高的树枝上。她双眼瞪得大大的,两只手死死捂在嘴上。
脸已经红如天边云霞。
路阶白却淡定自若,他的脸依然洁白如玉,黑眸缓缓抬起,淡道:“是光明正大。”
胡说。
没有偷偷学你,是光明正大。
就是欺负你,光明正大。
杉瑚张大了嘴,只觉得用尽力气也无法吸入一口空气。她用尽十三年来所有的聪慧,也无法理解此时此刻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为……为什么?”
“你静心修行,怎能食人间烟火?只饮风喝露,便已足够。”
他的声音清凉如水,浇灭了她心头慌乱的妖火。
家师为静心修行,一向不食人间烟火,只饮风喝露,先谢过皇上美意了。
不久前说过的话浮现在耳边,杉瑚只觉心间一松。原来如此,睚眦必报的小气师父故意折腾她来着,险些把她吓死。
她从树上跳下,放松之后已经恢复原样,把刚才的一贴一咬都扔到了脑后。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路阶白:“师父,我错了,小黑好饿。”
路阶白的视线在她唇上一转:“没有下次。”
转身,眨眼之间人已在数里之外,哪里还有半分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