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哥神情间是沉重的哀痛,那一脸的黯然连颜欢看了,都能感染到他内心那种绝望和悲凉。听得出来他很爱他的妻子,可是生与死的距离,是人生中最深的痛。惟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能体会。
颜欢深深觉得自己昨日的举动,是多么鲁莽多么幼稚又多么可笑,她居然在别人怀念亡妻时,去《数鸭子》???
她张口刚想道歉,不料古哥抢在我之前开口。
“都过去了!怀念过,痛苦过,又醉了一场,想通了许多事。要不是你的那一首童谣,我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所以我才想谢你,可是又不想和你生分,嗯,真是让我为难呢。”
颜欢再次被他的话震到,原来那幼稚的童谣,还能起到这样的重要作用!真是意外的惊喜。
“真想谢我的话,那就对韦姐好点吧。”颜欢说,语气诚挚地接道:“韦姐昨晚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我觉得。”
古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前一秒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颜欢突然想起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古哥这么强烈的情绪变化?难道古哥被韦姐给……
咳咳咳,她到底在想什么东东!打住打住!
就算——
真被韦姐给那啥那啥了,吃亏的好像也是韦姐,男人嘛,谁还没有几段风-流韵事?
颜欢正在偷瞄古哥,内心里无限歪歪中,却见他忽然转身往回走,拉着脸说了一句:“回去吧。”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和你韦姐只是相识多年的同学关系,再无其他。”然后,死盯着颜欢看,想要她也这样认定一般。
“哦。我知道了。”颜欢只能这么回话。
古哥仿佛在研究这话有没有诚意,她坦然以对。四目相对,颜欢才发现他们一样固执。最终,古哥收回目光,沿着曲曲折折的小道往回走。
颜欢尾随着他的脚步,又忍不住腹议:韦姐该不会没那啥那啥吧?那到底是古哥拒绝韦姐呢,还是韦姐被古哥拒绝?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明明一个单身,一个丧妻,为什么不能干脆点在一起,圆了年轻时未曾圆的梦呢?
颜欢绝没有想到回去的路上,会横生枝节。
当那个消瘦的男人举着刀冲古哥砍过去的时候,她吓得脸色一下子白了,脑子里瞬间快速闪过两次与这个男人照面的画面。
第一次是古哥从拱桥上迎面走来,她看到这个男人在古哥身后,当时以为是碰巧路过的游人,根本没当回事。第二次,是刚刚古哥转身往回走,再次与这个男人面对面脸对脸,她还在想真是巧,本想善意地冲他笑笑打招呼,笑容却被他突然拿出刀,冲过来的凶狠架势吓得僵在脸上。
在那性命攸关的一线间,颜欢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快一步做出反应——那把锋利的钢刀,本该砍在古哥的脖子上!
可却因为她的一扑!
刀刃割破薄薄的衣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命地砍在颜欢的左肩,刀身沾染着黏稠的血液,在她的闷声痛呼声中,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刺目的鲜红,颜欢只来得及瞧一眼,已随着惯性压在古哥身上,一同向地面倒去。
“妈的!”
颜欢听到那个男人的咒骂声,左肩的疼痛几乎让她不能呼吸,奇怪的是听觉却异常敏锐。
那个男人举着刀再次砍来——
颜欢伏在古哥胸膛上根本没注意背后的凶险,只顾咬紧了牙关才能不让自己大声喊出来,自然也没看到古哥眼瞳中深深的惊恐。
下一秒,古哥反手抱着颜欢在地上翻滚,堪堪躲过了这一刀。
颜欢被他的手臂碰到伤处,又被他身体的重量压倒在地,紧跟着连连翻滚,一系列的动作弄得她头晕目眩两眼发黑,然后,头一歪,华丽丽地昏了过去。
在昏倒之前,只觉得舌-头、下嘴唇都在痛,不知道在这样激烈的运动中,是先咬到了舌-头还是先咬破了嘴唇,或是她正死命咬着嘴唇,一个翻滚中咬到了舌-头?颜欢的思维已经混乱,陷入昏迷之前,觉得浑身都在疼,每一根神经都在痛。
真的好痛。
忘了说,她还晕血。
翻滚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瞥见了地上那一大滩血迹。
她的血。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痛晕的,还是被那一大滩血迹给吓晕的。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刀砍。
后续事情,一概不知。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实际是趴)在医院的病床上,颈椎有些酸痛,也不知道维持这个姿势到底昏迷了多久,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团团围在病床前。颜欢只觉得痛神经迟钝的在慢慢苏醒,似乎想要把我昏迷期间未曾感受到的痛处,数以百倍千倍再亲身感受一次般。
她明明能清晰感受到那种痛,却全身动也不能动。
睡吧,睡吧,睡着了也许醒来这只是一场噩梦。她这么一遍遍在心底催眠自己,然后,渐渐地阖上了眼皮。
睡梦中……
是谁在耳边声声唤她的名字?是谁,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混蛋!你不知道这么抓着一个伤患,很痛吗?还不快放手!难不成想亲手送我下地狱吗?
很久之后,理智开始恢复,思想开始清明,痛感也席卷而来。
颜欢艰难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和那拉里邋遢新长出来的胡须,目光下移,看到大神正抓着她的右手闭眼伏在床边睡着。
颜欢不仅疑惑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之际,也恍悟到:原来那个混蛋是他。
眼睛却不争气地湿润了……
还能活着,真好!
一张面巾纸无声地覆盖在眼睛上,轻柔地替她擦去了滑落的眼泪,再拿开时,颜欢便看到了古哥复杂的眼神。
她居然还能扯唇一笑。
古哥别过头去,伸手拿了一根沾了水的棉花棒,轻轻地润着她干涩的嘴唇。
颜欢看到他低垂的眼眸中,隐隐闪动的泪光。
她现在换成了平躺的姿势,虽然身下的病床很软,可还是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不知道是躺久了,还是别的原因,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她尝试着扭动几下,却痛得自己倒抽冷气。
看到古哥刚要开口说话,颜欢急忙无声比个了“嘘”的唇语,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睡着的沐浩宇。
古哥也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一眼,沉默着坐在了床前,双手包握着颜欢正吊着点滴的左手,那般小心翼翼,惹得她耳根一下红了,若不是严重失血过多,她想她的脸肯定更红。
她与古哥相视而笑。
颜欢的笑容牵强,他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
不久前刚刚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虽然颜欢此刻嗓子沙哑到无法开口说话,但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在这个深夜的小小病房内流淌开来。
古哥很安静,颜欢更安静。
眼神对视中,她读懂了一些东西,又有一些猜不透的东西,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费心思来猜。突然想起一句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正是想对古哥说的话,你若安好,就好!颜欢想,古哥他懂她眼中的这层意思。因为她实践了对他的承诺,以她的诚换他的真,把他当成大哥,当成朋友。
所以,奋不顾身那一扑,她不后悔。哪怕此刻痛得她有股强烈想揍人的冲动。
颜欢将目光转向沐浩宇,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原来你才是支撑我勇敢的精神力量!
是你在我失去知觉之后还蛮横地闯入我的梦中不许我就此长眠!也是你这个混蛋,在我昏迷期间那么用力地抓紧我的手,将我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回。笨蛋!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地不眠不休守着我直到体力不济累倒在我床前?
真是个傻瓜!我怎么舍得就此离你而去?我还来不及亲口对你说出口那三个字。
颜欢轻轻摩挲着大神的手被,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喜悦与感动中,久久无法自拔。
在颜欢看着沐浩宇的时候,浑然不觉古哥的眼中,闪过更深的痛,却又仓惶掩去。被他的手包裹着,很温暖。颜欢的手很冰,可她只想要温暖,同样冰凉的、大神的手。
你一定担心坏了!亲爱的,好好睡吧!我也好累,好想睡,你还会来我梦里吗?或者,让我去你梦里。
“妈呀!”
“痛痛痛……”
“医生!轻点!轻点!”
颜欢一声一声地哀嚎,病房里古哥终于忍受不了她荼毒他的耳膜,走到床边双手按在了她不着寸缕的脊背上。
“别动!扭来扭去的,我还怎么上药?”
“啊——”
这位医生,请问你是白衣天使还是恶魔?我这是血肉之躯啊,你要揭纱布一定要选这么粗鲁的方式吗?就不能轻点?是存心痛死我,还是你特么乐意享受我杀猪般的嚎叫?
奇怪!
一样是异性!
这位医生明明也是年轻帅哥一枚,他冰冷的手时不时碰触到肌肤,颜欢除了很想开口骂人又不敢得罪人家之外,好像也只是在心底抱怨,医生这种顶着救死扶伤这一圣洁光环的职业,是冷血无情的代名词。
但是——
古哥的手一碰到她的后背,立刻引起了身体的条件反射……结果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