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某处的时候,步伐明显的顿了一顿。
干枯的草地被鲜血染红了大片,一具枯瘦如柴的身体颓然无力的躺在那片血红之上,一双漂亮的眼眸正在一点点失去焦距。
她固执的盯着他,眼睛越睁越大,像是恨不得就这么看他一辈子。
包浅浅坐到车上,腹部的疼痛稍稍缓和下来,她垂眸,看到地上那只正努力试图抬起来的染血的手。
曾经美艳四方的绝色美人,如今却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容貌可憎。
她看了眼正细细为她擦拭脸颊的男人,他神色很平静,像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给她擦脸还重要的了。
可毕竟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当初他失忆,对她毫无感情可言,可如今,记忆正一点点复苏,他自然也记得了曾经的事情。
在白素素临死之前,他还愿先顾及她的情绪,已经很好了。
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念川怔了怔,视线微微上移,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去跟她说最后一句话吧。”
她平静的看着他,失血的唇瓣勾出一道很浅的弧度:“我不生气。”
陆念川抿唇,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才微微颔首,转身回去。
因为力气流失而剧烈颤抖的抬在半空中的手,终于如愿的握住了记忆中那只温暖而熟悉的掌心。
染血的纤细手指冰凉刺骨,握紧它的大手炙热如火。
白素素呼吸微弱,唇角却勾着一丝浅浅的弧度。
“其实我不是那个样子的……”
她干裂的唇微微动了动,颤抖的嗓音被凛冽的寒风撕扯成细弱的一缕一缕:“只是因为你喜欢那个样子……我才、才变成那个……样子的……”
握着她手的大掌忽然无声无息的用了力道。
陆念川下颚紧绷,急剧收缩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无声落泪的面容。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他,她不会变成现在的白素素。
年少时的她,不过同其他普通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只是喜欢漂亮的洋娃娃,只是性格骄傲一点罢了。
那时候的白素素,不过是个单纯高傲的小公主罢了。
如果当初她爱上的是其他人,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她了。
可她却偏偏爱上了这个邪恶而嗜血的魔鬼,她爱上了心理扭曲变态的男人,她想要融入到他的生活里,便也生生将自己逼的跟他一样心理扭曲变态。
好像这样一来,他们便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这么残忍而快乐的过了许多年。
直到那个曾经让她极为不屑的女人出现。
包浅浅不算是她见过的陆念川带来的最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最温柔的女人,更不是最讨人欢心的女人,她甚至连一张情敌的位置都懒得留给她。
却偏偏是这样一个女人,无声无息的,偷走了她此生的挚爱。
她成了陆念川的救赎,将他从地狱般肮脏血腥的世界里拯救了出来。
而她,为了他义无反顾跳进这个地狱般肮脏血腥世界里的她,却再也走不出来了……
“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低低的啜泣着,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干枯苍白的手用力的握着男人的手,像是想要就此将他一并带走一般:“念川,陆念川……念川……念川……”
她痴痴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渐渐安静下来。
她的唇还微微张着,舌尖抵着上颚,一个‘念’字还在舌尖徘徊盘旋,也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个字上。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念念不忘,忘川河畔。
奈何桥上,若孟婆前来问我是否要喝一碗孟婆汤,我想,我一定会说,我在等人。
等一个人来,跟他一起喝下这碗孟婆汤。
寒风卷起地上干枯的树叶,掠过女人毫无生气的脸庞,遮住了她空洞而迷茫的眼睛。
陆念川站起身来,凝眉眺望远方,良久,才淡声对身后的人吩咐:“好生安葬了吧……”
黑色的轿车一辆辆绝尘而去。
空旷的草地上,姬千颜一扬手,一个耳光狠狠的落在了年轻男子白皙秀气的脸上。
男子却像是丝毫没感觉到似的,缓缓转过头来,抬手拭去唇角的一缕血丝,冷漠无波的眸直直盯着他:“师哥。”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打耳光这种事情是极少发生的。
要么就耐住性子不动手,一动手,非死即伤。
打耳光这种既没有实质性伤害又没有意义的事情,做起来实在没意思。
可他这次偏偏做了。
因为他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弟炼骨,伤伤不得,不给点教训又实在对不住他今天的愚蠢行为!
“炼骨,这么多年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么?”
姬千颜一张冷峻而凌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意磅礴,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字都裹着寒冰一般冷彻骨血:“你重伤你师姐,不顾我跟包浅浅的关系,就为了来做这么次自杀式的任务?在他陆念川的地盘上,你以为你杀了他的女人,还能活着离开?”
男子面无表情:“我不在乎。”
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死样子!
姬千颜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用力的按了按眉心:“今天这事儿,我要是不做点什么,陆念川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随便。”
“……”
姬千颜抿唇,盯着他的手,沉默不语。
他不动手,陆念川肯定是要动手的,而且结果一定惨烈无比。
可要亲手废了他拿枪的手,他真下不去那个手。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接这个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从寻找其他途径:“炼骨,你不是那种为了钱而接这么不理智任务的人,到底为什么接这个任务?”
“没为什么。”
“……”
真……想暴揍他一顿,要是能改掉他这个臭石头一样的坏毛病的话。
“先跟我上车。”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选择暂时搁置一下这件事情。
看包浅浅那样子,估计离生不远了,陆念川现在肯定是没心思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但不代表他留给他的时间会很多。
他必须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尽可能的为炼骨推卸一下责任。
“那女人说跟你关系好。”
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
姬千颜面无表情的发动车子:“嗯,我们是……亲人。”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炼骨,这次如果你伤的人是她,那么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的口吻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冷凝。
男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紧抿的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初一起接受训练的杀手中,属他最不受教。
性格古怪,脾气阴晴不定,杀人的时候最是冷血残忍,不喜欢钱,不喜欢束缚,不喜欢被命令。
偏偏只黏他一个人。
当初‘炼血’的组合,姬千颜是早就定下来的,余下的那个空位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炼骨堪堪落败下来,遗憾没能跟他共用一个名字,共进退、同生死。
而事实上,姬千颜这些年来已经极少接任务了,他的身份接近洗白,只会不定时接受一些重大任务罢了。
这或许也是他这次毫不犹豫重伤他师姐,从她手中抢过白素素的原因之一。
多少有些私人恩怨在里头的。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为什么。”
姬千颜的声音已经隐隐开始冒火,盯着前面的视线越来越冷:“炼骨,你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了,就算我在你身边,也保不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在乎。”仍旧是那副要死不死的冷漠调调。
姬千颜终于大怒,一脚踩下刹车,转头冷怒瞪着他:“我在乎可以吗?我不想自己的师弟就这么死的不明不明可以吗?”
炼骨清秀俊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丝情绪来。
他转头,一双湛黑的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是吗?你在乎吗?”
“不在乎的话,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
姬千颜隐忍的闭了眼,靠在座椅靠背上:“炼骨,我有我的选择跟我的生活,你不能总是一味的想着追随我,杀人跟被杀那种生活不适合我,你懂不懂?”
“你喜欢过跟女人睡在一起的生活?”
“……”
他的这个小师弟天生禁欲,或许是大脑的其他部位发育的太好了,以至于感情这部分占的位置太少,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事情能带给男人什么快感,完全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跟不同于自己性别的人生活在一起。
不觉得别扭吗?
他觉得别扭。
“你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我跟谁睡在一起,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命!”
姬千颜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告诉我,对方到底是以什么为筹码,要你接受这个任务的?”
“你是个杀手,不应该天天想着跟女人睡。”
“……我没天天想着跟女人睡!”
“那你的意思是你没跟女人睡了?”
“……”
包浅浅在车上就觉得腹部一阵接一阵规律性的疼痛着。
因为有过一次生孩子的经验,她大概能感觉出来,快生了。
陆念川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给她擦着汗:“乖,这次我陪你一起进去生,不要怕。”
“不要。”
她皱眉,惨白着脸给了他一个笑:“生孩子很吓人的,你看到会吓到的……”
“我不怕,看不到你每时每刻的状况,才是最吓人的。”
听不到半点消息,只能站在冰冷的走廊里猜测着是不是难产,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情况,是不是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