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阿合尔尔再没有出现。我被困在彝寨,活动范围就是小楼和小楼附近不到一里的范围,蒙武也同样的,他被允许留在小楼,看来阿合尔尔是确信,我们没有能力逃走的。事实也是如此,到处都是守卫。我在三天后登上小楼后面的瞭望台,无人看守,估计这瞭望台是以前住在小楼的人用的。
山下的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退。我极目四眺,远山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故地,看不见故人,看不到彝家之外的天和地。
孟武走了上来,向我行礼,我说以后,不用向我行礼了。
他默然,承认的样子。
我说你是李公子的人吧?他安排你到山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救我一命?
他说是。“公子和翎王预料到樊氏会前来叨扰郡主,恐伤害到郡主,故命我入庄守护。只是我们都没想到,阿合尔尔会得到准确消息并守在地道出口。他控制了前来接应的人。”
“阿合尔尔有内应?”
“一定的。”
“我皇兄……”
“郡主放心,元帝被迫让位,但是一时没有性命之虞。而翎王,他已和我家公子回合,会寻到有利时机前来搭救郡主。”
“你和李公子能够联系?”
“我们有自己的渠道。”
“寨中还有有李公子的人?”
“翎王也有,还没到启用的时候。”
我微微一笑:“樊熙登基了?”
“还没有称帝。”
“如果不顾虑我,你可以离开这里么?”
“保护郡主安全是我的使命。”
我很开心,微笑着看他:“是李公子嘱你力保我周全么?”
“是。也是翎王的心愿,翎王对孟武有救命之恩。”
我看着远空,慢慢的道:“我想离开这里的,我不要嫁给阿合尔尔。”
孟武默然。
他不会懂的。我想念李尧温暖淡远的微笑。
一阵马蹄喧嚣,转身看见族长大院入口处栅栏打开,两骑人马往小楼的方向奔来,后面是奔跑的数人。近了,黑亮的高头大马上端坐一五旬老人,仰首挺胸,披风猎猎,看上去威严不可侵犯,身后的枣红马上一红衣少女握缰紧跟,神彩飞扬。
孟武道:“阿合夏罗。”
我看着那一老一少,心里发酸,当年和父皇驰马扬鞭,也是这样的情景吧?
他们进了小楼,有仆人奔跑过来,在瞭望台下示意我们下去。这彝寨的王,出场了。
随仆人走进小楼的会客厅,孟武再次被挡在门口。
阿合夏罗坐在主位上面,看我走近,便站了起来,带着微笑,威严中有点慈祥的样子,按照君臣之礼,我应该坐下等他起身对我行礼的,但是我停步,对他微微屈膝先行了南岚晚辈对长辈的礼,他立刻单膝跪地,行了南岚国重臣对王族的觐见礼,我心里苦苦一笑,感谢他谨守的君臣之礼。我以前就见过他的,在父王的宴席上。彼时父王敬他酒,夸赞他,我偶尔出现在父王不是很正式的宴请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父王夸赞臣子。
他语带责备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红衣女孩:“维姗,怎么不向郡主行礼?”
那女孩一直在打量我,听了阿合夏罗的话后盈盈一笑,屈膝行了礼,我点头谢礼,落座。阿合夏罗依然坐在主位上。他回头对维姗说:丫头你外面玩去。语带宠溺,是我在父皇那里从未听到过的,父皇宠我,是各种赏赐,是赐我近身跟随,是金黄的曼珠沙华酒和豪迈大笑的夸奖。他从不曾这样温柔的和我说过话。
女孩很不情愿的随仆人出去了,厅中只剩我和阿合夏罗,以及合上的门后站着的屏息敛气的仆人。
阿合夏罗在打量我,我也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脸上漫开笑容:“这些天委屈郡主了,寨里不比皇宫,有怠慢的地方还请郡主多包涵。”
我斟酌了一下,最后道:“阿合夏罗伯伯有话直说罢。”
他赞许的一笑:“先帝将您许配于犬子,是彝家极大的荣耀。如今虽然时局有变,未来如何一时难定,但郡主的安全,也是我阿合夏罗的安全,只请郡主安心留下,阿合夏罗必然倾力护得郡主周全。”
“伯伯也觉得,如今时局只是一时的么?”
阿合夏罗一笑:“天意难测,但事在人为。郡主希望看到的,也是我想看到的。”
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平静无波又深不可测,他的笑容慈祥温和,是长辈对小辈的无懈可击的宽容与笃定。
我起身行礼:“元帝被囚,千蝶莫名陷入时局纷争,一切还靠伯伯周全。”
阿合夏罗站起来:“郡主不必如此多礼,为人臣子,忠义是必守之礼。阿合夏罗也不会任乱臣贼子凌驾,郡主只管宽心。”
我嫣然而笑。
阿合夏罗起身离开,边走边温和的说:“千蝶郡主不是普通女儿,先帝有女如此,值得安慰。阿合夏罗有媳如此,欣慰不已。”
我心里一堵,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