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京郊外,扶揺山。
月如镰刀,寂静茂密的山林被漆黑的夜笼罩,腊月的风如利刃般割得人脸上发疼,枝头的暗鸦不时传来几声嘶哑的鸣叫,不觉间让人觉得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一名蒙面女子身着玄色长裙,显得利落干练,身形轻盈矫捷,正在林间枝头迅速穿行。其身后追着十数名蒙面黑衣男子,紧追不舍,如同鬼魅幽灵。
须臾,眼前出现一座悬崖,玄衣女子停住脚步,无路可退。那十数名黑衣男子上前将其团团围住,领头的男子高声喝道:“‘血月妖兰’,我劝你还是不要再逃了,乖乖受死吧,兴许我们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乖乖受死?”玄衣女子从容转身,冷笑道,“你是还没睡醒么,竟然痴人说梦话?乖乖二字我可是从来都学不会,你们又几时曾见我乖巧过?再说了,需要留全尸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领头男子闻言一怒:“你三番五次和我们九幽宫作对,今日竟然还杀了朝廷吏部侍郎柳芳钦,这次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活着走出京城!”
玄衣女子勾唇一笑:“想取我性命?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一落,腰间短刃玄羽刀出鞘,化作一道剑影急驰而去。刺、劈、撩、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一道道剑光在月光下翻飞着,若流光飞舞,似水花轻渐。手起刀落间,其中的四名黑衣男子被一剑封喉,双目圆睁,徐徐倒下。
然而凌厉的剑势并未停下,只略一转锋,便朝着领头男子的喉间袭去。
寒剑快如疾电,在月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凛冽地透着一股寒意。
领头男子忙身往后退,腰向后折,咽喉堪堪避过锐利的剑锋。只是鬓间垂下的一缕发丝却被削断,在空中划过一丝弧度,徐徐飘落。
另一边一名黑衣男子趁机冲过来,举刀朝玄衣女子拦腰斩去。玄衣女子旋身闪过,顺势挑起躺在地上的一柄弯刀,反身一踢。弯刀凌厉如脱弦之箭,朝着那名黑衣男子呼啸而去,只是弹指一瞬,黑衣男子被贯穿心脉,倒地身亡。
而此时的领头男子早已站定身形,见玄衣女子背对着他,深知这是个好机会。举起右侧手腕,藏在腕间的袖箭机括一响,三箭齐发,朝着玄衣女子的后背急驰而去。
玄衣女子听见声响,心知有异,直觉往一侧闪身一躲。
虽是躲过了其中两箭,却被第三只袖箭划破右臂,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伤口处泛着一层青紫色,流出的鲜血有些发黑,玄衣女子神色一变:“箭上有毒!”
领头男子得意地阴阴笑道:“哼,你中的可是我们九幽宫的噬骨剧毒,这毒发作极快,现在的你想必已经内力全失,就算想运功逼毒只怕也是办不到了,你就等着受死吧!”
噬骨毒是九幽宫用于审讯囚徒的一种剧毒,发作药效极快,服之使人内力尽失,浑身气血翻腾,犹如万虫噬心蚀骨般令人痛不欲生。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便会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玄衣女子捂着上臂的伤口,额头冷汗直冒,面色变得惨白。剧毒发作时的疼痛使得她的身躯微微颤抖,丹田处的内力尽失,浑身使不上劲。
领头男子见她这副模样,知道现在的她已几近无反手之力,心中一喜,扬手一挥。
“上,好好招呼她!主子说了,谁若是取得血月妖兰的项上人头,便重重有赏!”
剩余的黑衣杀手们本是心存几分畏惧,不敢贸然上前。一听重重有赏,顿时个个眼睛一亮,齐齐举刀一拥而上。
十数把刀在月光下凌厉地呼啸着,朝玄衣女子当头砍下,明晃晃得有些刺眼。
玄衣女子抬脚往后退,想避开那些迎面扑来的剑雨,却不料心口一阵气血翻涌,脚下一个踉跄。扑天盖地的痛楚吞噬着她的神志,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中的世界仿佛在摇晃,竟是连挪一步都觉得无比困难。
眼看着躲闪不及,玄衣女子咬牙抬手,正想使出一招“玉碎瓦全”。
这时,从林间的一侧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呼啸声。紧接着伴随利刃入肉的声音,十数名黑衣杀手全被一招致命,停顿在手中的兵刃纷纷掉落在地,“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那些黑衣杀手全被同时毙命。
而就在刚才,玄衣女子看得分明,那些杀死黑衣杀手们的利器,竟然是几片叶子!
而此时的那些“罪魁祸首”,正钉在林间另一侧的一棵树上,入木三分。
“一叶折沙?”玄衣女子有些震惊。
一叶折沙,凭一叶,折沙石。
这招式只有内力极其深厚之人才可炼成。练至化臻境界,可仅凭一叶,碎裂沙石。夺人性命,亦只是弹指一瞬。
据她所知,普天之下,会使这一招式的只有四个人:黑白二老,玄凤楼楼主南宫予墨,浮黎宗宗主月无笙。
黑白二老现如今正身处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漠,所以不可能是他们两个,那么就只可能是剩下的那两位。
此时的月色明亮澄净,微凉的夜风将林间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无数片叶子映在地上的影子轻轻摆动,仿佛在月下起舞。
一个人影慢慢自林中踱步而出。
白色雪纹云靴纤尘不染,织云锦缎衣摆上绣祥云图案,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流离的光,仿佛水中明月,若即若离。
置身于月光下的脸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瞧不出真实面目,却仍掩不住其一身绝世风华。宛如明月皎皎绝尘之姿,犹如芳兰优雅从容之态,仿佛遗落人间的月下谪仙,遗世独立,恍为天人。
“月宗主……”玄衣女子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正待出声细问,林中又响起另一道声音,莞尔动听,勾人魂魄。
“哎……我说楚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若是被白苏看见,岂不是又要把你训一番?”
这声音……玄衣女子内心翻了一个白眼,这千年祸害居然也来了。
只见一名紫衣女子自林中缓缓走出。
曼妙身姿翩跹似云,玲珑绝色如雪若花。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随意的发髻,优雅中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的举止姿态又显得自然而迷人。
一袭雪丝紫色纱裙在夜风中轻舞飞扬,月下徐徐走来的身影轻盈绰约,宛如临世的妖精。出尘中带了丝魅惑动人,妖娆中带了丝清远脱俗。
紫衣女子走近一把将玄衣女子搀扶住,扶她靠在一颗树边休息,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子,笑着调侃道:“把这个解药吃了吧,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江湖中又有一位冰山美人要香消玉殒了。”
楚苓捂着发疼的伤口,瞪了紫衣女子一眼:“兰紫歆,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只不过是去柳府看个热闹,他们居然把我错当成了你,我这是在替你遭罪呢,你还好意思见死不救?”
其实,紫衣女子才是真正的“血月妖兰”,名唤兰紫歆。而玄衣女子是兰紫歆的手帕之交,叫玄楚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今日玄楚苓听说柳芳钦被“血月妖兰”取了性命,便赶去现场查看情况,却被事后赶来的九幽宫人马撞见,以为她就是“血月妖兰”,于是就追杀了她一路。
原以为那十几个蒙面杀手不足为惧,却不料一时大意,中了那名领头男子的暗算,若不是月无笙出手救她,只怕此时她真得英年早逝。
刚刚月无笙出手的时候,她依稀闻到一股血月兰的芳香,那可是兰紫歆那个祸害身上才有的独特异香。
玄楚苓估摸着,那个时候,她也在附近。
兰紫歆一脸无辜:“冤枉啊玄美人,我本来想出手的,可是月宗主想英雄救美,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他机会啊。”
“装,你就接着装,刚刚月宗主出手的时候,我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你身上那股祸世殃民的香气,你还敢狡辩?”
兰紫歆脸不红心不跳,努力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你看,这自古英雄美人的风流佳话,不都是因救美而起的吗?我不出手,就等于给你们两一个缔结良缘的机会。英雄于危难之时援手,美人感念其恩情以身相许,许多年后,你们的故事兴许就会成为一段传世佳话呢。”
佳话个头!要不是她现在浑身力气使不上来,玄楚苓绝对一掌拍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兰妖精,我发现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都可以去砌城墙了!”
玄楚苓扶额,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转头看了月无笙一眼,质问兰紫歆:“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去祸害人家月宗主了?”
“没有,月宗主八字太硬,我可祸害不动他。”兰紫歆无辜得摊了摊手。
“……”玄楚苓额角微微抽搐。
这位月宗主是号令武林白道的第一大门派浮黎宗的宗主,可是尊大佛,寻常人轻易请不动他。他会出现在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八成是因为眼前这个千年妖精万年祸害。
“那你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现在这?”
兰紫歆被楚苓盯得有些发虚,架不住她拷问的眼神,乖乖招供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顺走了他的贴身玉佩。”
“不小心……顺走?我看是成心的吧!”
这家伙每次说不小心,那绝对就是无比的成心。
玄楚苓正待继续深入地拷问一番,突然想起还没谢过月无笙的救命之恩,于是转身朝月无笙道:“多谢月宗主刚刚出手相救,若不是月宗主正巧路过此地,只怕我此时已是命归九泉。”
月无笙一派淡然温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紫歆她偷的是月宗主的哪块玉佩?”玄楚苓问。
据她所悉,月无笙有一块随身携带的令牌——墨月令,这块令牌是浮黎宗号令武林白道的至尊宝物。此玉产自极北之地,通体润泽,黑白相间,上雕一日一月,划分阴阳,是极其稀罕珍贵的玉石。
若紫歆偷的是这块玉佩,那武林估计又得被她搅得乱成一锅粥,不,应该是一锅糊了的粥……
“是碧雪昙玉。”
玄楚苓闻言松了一口气。“不是墨月令,那就好……”
“虽说不是墨月令,但它对我来说却是极其重要的珍贵之物。若它只是块寻常玉佩,月某赠予兰姑娘倒也无妨,只不过……”月无笙看向兰紫歆,眼里的笑意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它是我娘留给我的订亲信物,是为了我的未来夫人而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