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出来,三月七把马车赶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秋白羽看着三月七的背景,这一路她都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不由一笑,“小七,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无声。
“小七,我那本《汉书》放哪里了?”
还是无声。
静默了一会儿,“小七,我渴了,帮我倒杯水。”
三月七本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可余光瞥见秋白羽正从横榻上支起身去拿茶杯,忍不住转身进了车厢,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秋白羽也不接,就着她的手喝了水,伸手轻轻一拉,三月七就跌进了他的怀里。三月七瞪了他一眼正要起身,却已被牢牢禁锢住。
秋白羽吻着她的发,柔声道:“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你为什么迟迟不出手?”三月七又气又心疼,眼眶有些发红。
秋白羽轻叹,“他太年轻,不一定躲得过暗箭,你不也不希望他死吗?”秋白羽虽不会武功,可他的观察判断能力却强与常人。杨天的剑法漏洞太多,他怎会看不出?
“可我有自保的把握,你呢?你不会武功,那样做很可能让自己没命!”三月七有些气急。
秋白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三月七挣脱他的怀抱,生气地看着他,“你本不算武林中人,我希望你能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再讲什么江湖道义。”
秋白羽笑着在她眉心印上重重的一吻,“好”。
“穿过这个林子应该就到了黄河边了,过了黄河就是黄石镇,黄石镇再往北就是塞北的青丘浦了。”三月七开心地与马车里的秋白羽说着话。
秋白羽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前方的道路,“小七,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三月七并不回头看他。
秋白羽笑了,“虽然你一直想去塞外,但你这一路可不像散心,倒像在赶路。”
“是吗?”三月七有些支吾,眼角瞟着他,嘴上还是不承认。
“说吧,你要做什么?”
三月七嘟囔了半天,心想:说了他可就不愿去了。忽然指着前头,“快看,那有一片白杨林。”
秋白羽无奈一叹,顺着她的手瞟了一眼,可这一看,他立即发现这片白杨林与寻常的白杨林却是不同,这方圆数十里的白杨林竟然树杆都是方形的,并且都是天然方形而非是人为削出来的。马车走近,一棵树上被削去一块树皮,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故人造访,烹茶相迎。
三月七念着这句话,“故人?谁是故人?”
秋白羽一笑,“我”。
“你?你还有朋友在这里?”
“既然老友相邀,岂有不去之理?”笑着示意三月七将马车赶入林子。
马车走进了白杨林,又走出了白杨林,可眼前竟又出现一片竹林,既无屋舍,也无道路。三月七看向秋白羽。秋白羽仔细看了看林中的竹子和树木,一指左前方,“那边”。
三月七赶着马车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原来这些竹子也是方形。这个林子比刚才的白杨林要大许多,马车又走了许久才出了林子,一出林子,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竹舍,在这竹舍周围有竹桌、竹凳、竹缸、竹杯子等物品,但无一例外,这所有入眼的东西都有着分明的棱角,甚至连搭建屋顶的每一根竹子都被刻意削出了棱角。
三月七看得惊叹,忽然她想起一个人来,看着秋白羽,“你这位故人不会就是那个怪人方堃吧?”
“这江湖中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难以忍受没有棱角的东西。”
“我突然在想,如果他要出远门可怎么办?他肯定无法忍受圆形的车轮。”
秋白羽还没说话,已有一个声音传来,“所以我不出远门”。
二人向声音来处看去,竹屋后走出来一个人,一个方脸的人,提着一个方桶,还有,他的体型竟然看起来也像是方的。三月七怀疑这样的体型是不是他有意养成的。
秋白羽笑道:“数年不见,故友看来甚好。”
方堃也不走近招呼,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原地,“何以见得?”
“一个日子不好过的人怎会有闲心这般修饰住处?”
方堃居然笑了,“没错,如果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就算我的屋子长成了一棵圆滚滚的竹树,我也只有忍了。”
晚饭时分,吃完了方堃准备的竹笋、山菇、山鸡,三月七还把玩着手里的三角筷。秋白羽道:“竹舍、清茶、山味,还真是只有在方兄这里才有这种雅兴”。
方堃道:“那秋兄可得感谢一个人。”
“哦?谁?”
“邀你来这里的人。”
“哦?难道不是方兄你?”秋白羽和三月七都有些奇怪。
“不是,我过惯了清居生活,即便知道老友你路过此地,至多也是在你途中烹壶竹叶青,与你把杯言欢罢了,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路过。”方堃毫不遮掩,言语直白,神色坦荡。“我也是刚才才看到有人在白杨树上留下字的。”
“看来是有人想让我在你这里吃顿好饭喽。”秋白羽语气平淡。
“本来我也以为那人是来找你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来找这位姑娘的。”
三月七闻言抬头,他们也正看着自己。方堃起身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帖子递了过来。
“战贴!”封面上只有“三月七”三个字,里面写着:十一月初四未时,黄水边长风亭。三月七已经很久没有接过战贴了,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的战贴。是谁要向她挑战?
方堃也无法知道,因为那人看到他,直接放下贴子就走了,他只知道那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
三人沉默。虽然只是一个帖子,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方堃已在这里隐居了数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居处。这人不但知道他所在之处,还清楚地知道他与秋白羽的关系。
马车上,三月七和秋白羽久久没有说话。车轮碾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更显林子的静谧。三月七忽然回头,“你没见过这种事吧?这种事在江湖中简直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次,我以前也接过很多这种贴子的。”她说得很轻松,显得很不在意。
秋白羽叹了一口气,“你是想让我不要担心?”
三月七闭上了嘴巴。
“事实上这种事就算一天在我面前出现一百次我也不会担心。”
三月七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可是她又听到秋白羽说:“因为那都是别人的事,可这次不同。”
三月七又提起心来,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