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今日烈日当空,在十月里,这天气算是热得出奇了。
张忌天的黑色奔驰停在了Simon的半山别墅边,他倚在车旁,看着身边小花坛里的蝴蝶飞来飞去,头顶着蓝天白云,心情格外好。
宋可心穿着一身鹅黄色小香风的格纹连衣裙,手拿一只浅杏色的手包,踩着白色的高跟鞋从别墅里走出来。身边着黑西装的保镖,David,为她撑着一把小阳伞。
张忌天站直了身体,恭敬地等着嫂夫人走过来。
宋可心走近,张忌天摘了黑色墨镜,微微弓腰:“大嫂。”
宋可心微微颔首:“阿天。近来可好?”
“好。劳您记挂。”张忌天为宋可心来开后座的车门,“请。”
“多谢。我坐David车,你领路。”宋可心踩着高跟鞋掠过张忌天身边,坐进后边那辆白色卡宴里。
张忌天悻悻地怂了怂肩,心想着这姐弟俩果真是如出一撤地高冷。
张忌天坐进车里,点开音乐,来了首MichealJackson的《BlackOrWhite》。快节奏的旋律立刻让他的心情回到了高点,和着旋律一边摇摆,一边唱。
不出半个钟头,两辆车先后停在了一座幽深僻静的中式宅院门前。
张忌天轻叩两下宅子门前的拉环。
马上,两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童子,约莫不出十三四岁的模样,上前拉开门来。
“二位是?”童子警惕地问道。
“郑老可在?”张忌天早就派人查明了,郑老这些天就在宅子里清修,所以才敢领着宋可心直接登门拜访,好让他无所防备。
“我家先生在静修,二位可曾与师父知会过?”童子不卑不亢地问着。
“还请小师傅代劳。”张忌天也学着这个童子口吻说话,把小孩儿气得不轻。
“二位尊姓大名?”
“说宋夫人拜访即可。”
童子招呼着身边那位更小一些的孩子:“去,说宋夫人拜访。”小的那个撅着屁股,连忙跑到了后院去叫师父。
身处在这山林间,蝉鸣贯耳,幽静清凉,与外面燥热的世界相差甚远。半点点太阳也晒不到,只有影影绰绰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斜射下来。
David仍站在宋可心后面,撑着小阳伞。
两鬓灰白的郑锡元捋着他长长的胡子走了过来,先是迎了宋可心进门:
“宋夫人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啊。”
“先生客气。”
郑锡元转而又向张忌天:“张先生也请。许久未见,显然已经是个人物了啊!哈哈哈。”郑老捋着胡子嬉笑着,暗里是在调侃张忌天的身份。两年前,初次见郑老时,张忌天还是赵凯鹏下面的人。
张忌天微笑着不回应。
“元柏”,他唤着方才那位稍大一些的童子,“照顾不周啊,怎么不把客人请进家里来呢?!”郑锡元给宋可心面子,佯怒,教训着弟子。
元柏一个小屁孩哪里听得懂,忍不住辩护道:“师父清修,他们有不事先知会一声,好没有礼貌。”
郑老心中窃喜这小孩儿代自己把话说了,却正色低喝一声:“行了,还不快去沏茶。”
元柏只好悻悻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蛮不服气的样子。
三位在正厅落座,宋可心看着墙上裱好的一幅王守仁“知行合一”的字画临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宋夫人怎么有闲心光临寒舍?”郑老捋着胡子,眯着眼,做足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听说先生气功练得很有境界,来请教请教。”宋可心嘴上说着请教,眼睛环了室内一周,却不看郑锡元一眼。
“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他捋着胡子,颇为得意,“近来身体是精神了好多啊,哈哈哈。”
元柏端上三杯热茶,给三人奉上,便退下了。
“郑老精神补足了,不知道旧事是不是忘了?”宋可心不熟悉生意上迂回的那套,茶都上了,她嘴上的话也憋不住了。
“哦?”郑锡元抿了一口茶,“旧事?多旧的事啊,我这心无杂念了好一段时日,恐怕是健忘了。哈哈哈。”郑锡元又捋着胡子,哈哈笑。
张忌天看着他这装模作样的派头,差点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这郑锡元被叫做郑老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实际上他也老不到哪里去,左不过六十岁。两年前,张忌天初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副模样。留着普通的平头,也有一片小山羊胡子,两鬓爬满了青丝,穿着素色的衬衣,但绝不是现在这副满脸胡须,俨然仙人转世一般。
他中心暗暗在想——这人啊,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郑老,知行合一四个字挂在墙上,莫不是开玩笑的吧?”宋可心捂着嘴,笑了笑。郑锡元听了心里一颤,好像明白了这二人的来意。
“呵呵,记得,怎么不记得。三年前,我与Simon老弟就是在这间宅子里义结金兰的嘛。多好的缘分啊,弟妹。”郑锡元这副谄媚的样子,让宋可心实在恶心。
“是是。就是这座宅子的事情。”宋可心说。
三年前,郑锡元被竞争的敌手打得一败涂地,投奔事业上升中的Simon。Simon有金华钱庄做后盾,对这个老朋友挥金如土,老朋友痛哭流涕,誓称他日若兄弟有难,必当前赴后继。Simon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不少的老朋友低声下气,实在不忍拒绝,当即借了座幽静的宅子给他避难。
郑锡元运气好就好在,Simon事业一路往上走,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再出来“前仆后继”的。他便高枕无忧地躲在这个僻静的好地方,读了两本道家书籍,借着过去的人脉,做起了一些看风水、算命数的生意。香港富商信奉这一套的不少,郑老也赚回了一些家当。于是决然退出江湖,转而修道,还练起了气功,民间有不少不知情的群众把他“世外高人”的名声传开了。
“哎,这种事夫人开口总不太体面,我来。”张忌天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
此行,Simon之所以没有着急召张忌天回泰国,就是想让他顺道好好理一理暗影在香港的账目,把借出去的账能收的都收回来。叫上宋可心坐镇,更加有说服力一些。虽然金华钱庄已经不复存在,但是暗影出账入账必须经宋可心的手,这是宋可心的底线。
“Simon哥和夫人的意思就是,这宅子年份有些老了,需要修缮。”张忌天玩了个心眼,宋可心心领神会,没想到这个外人处理“家务”倒真还有一套。而郑老却大跌眼镜。
张忌天又说:“Simon哥觉得留这个地方给郑老修养怕是折煞了您的道行和仙气,为您另寻了一处好地方。不知道郑老意下如何。”
“哪里,Simon贤弟何必如此客气。这个地方幽僻,我不闲老。”郑锡元哪里肯把这栋好宅子双手奉还。
“不是Simon哥客气,是您客气了啊。中介都给您安排好了,您就别再拒绝了。”张忌天抵上了一张名片到郑锡元手里,逗贫了一句:“提我名字,打五折。”
郑锡元笑不出来,也不罢休地正要开口讨价还价,只见屋子里齐刷刷冲进来了二十多个暗影打手,各个都是年轻体壮,目露凶光。
郑老退出江湖两年多,宅子里除了两个服侍左右的童子,没有别人。好久不见这样生猛的阵仗,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张忌天忍住笑:“您别紧张,这二十多个弟兄这些天就守在您这里,保护您安全。之后搬家,尽快使唤!不用客气。”
“郑老。您也别耽搁太多了,且记住‘知行合一’就好。您道行修得这么深,得付诸实践才可以啊。”宋可心放下茶杯,给老头提了个醒。
看着二十多个打手围在家里,郑老世外高人的架势也都收了起来:“好好好,二位慢走。”
“您留步。哦,头一年接济您的一百万,给您抹了,您心里有数就好。”宋可心临走时,不忘补上一嘴让这个老头无地自容了。
两尊大佛移步了,而屋子里二十多个壮汉却围在院子里寸步不离,郑老哪里还有心思修炼,无奈拿出了那张中介名片。
张忌天出门时,只感浑身神清气爽。难怪这老头不愿意还了宅子,换谁,谁不喜欢这个世外桃源呢。
David为宋可心拉开车门:“我坐阿天的车。”
David和张忌天都是愣了愣。
宋可心坐进张忌天车里,张忌天心里觉得奇怪,也不说话,倒是宋可心先问话了。
“怎么想到从郑老开始?”宋可心好奇张忌天办事的心理。
“这个老头在外有点声名。体体面面地搞定他一个,其他的一些小鬼听到风声,自己就知道要来交账。”
“体面吗?”宋可心怎么也是个淑女,二十多个壮汉冲到老人屋子里的办法,她总还觉得有些过分了。
“吓吓他。老东西脸皮厚。”张忌天微微一笑,“再说,那么厚的一沓本子,多少钱啊,光靠嘴说,不知道说到哪年才能把钱给说回来。”
宋可心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那后面……”
张忌天打断她,说:“后面的事,不劳您费心。今天您出面,他们就知道是金华钱庄收老账了,暗影声威俱下,只管找人动手就好。”
车平稳地向半山别墅驶去,宋可心合上眼睛休息。
此行过后,她对张忌天也算放下了半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