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雨秋两天后回到马坡镇,依旧丢了差使,听说是自己前脚走,后脚便有人顶了上去,她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窝棚,握着那被退回的半包粮票,呆呆傻傻坐了一整个天光。两个女儿向老马求助,然而大小的几个人对此毫无办法,只得听之任之。
烦躁的夏夜,窝棚里闷热难耐,老马送来竹床、蚊帐,雨秋一家的窝棚因为在水边,母女三人简直成了蚊虫的食物,雨秋整夜用扇子给孩子们赶蚊子,她们还是被咬得身上每一块好地方,苏蔓还生起病来,高烧不退,又吐又拉,整日不知是睡是醒,不时哼唧着胡话。已经跟着老马的女儿下田干活的苏苗顶着处分,告假在家照顾妹妹,其实自己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雨秋这次竟主动去找老马,希望能让两个孩子搬进他家去住。当晚孩子们就搬了进去。就为这事,老马乐得自己喝了好几天小酒。他又燃起希望,幻想哪天雨秋终于能被他劝进家门。
转眼七年光景已过。雨秋一家和老马父女俨然一家人,大年夜里更是暖意融融。只是雨秋仍旧住在她的窝棚里,与老马保持着一墙之交,老马虽心中不平,终于并不强求。
雨秋拣着时候在镇上大路边摆起一个卖糖水的摊子,收入倒比之前多进了一些,有老马在后方的打点,人家在背后总是称她“卖糖水的马嫂”,她笑笑,不承认,不否认,摊子开得比较安稳。她是有自己打算的人,苏苗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然而苏苗让她母亲失算了,她丝毫不像她的姐姐那样是个任人安排的人,当她跟雨秋说她要参加高考,她想上大学,雨秋顿时后脑发麻,拿眼睛瞪着她,半晌想不出言语。
苏苗另一个与她姐姐很明显的不同是,她对年纪相仿的异性是热情的,她时常和小伙子们一起说笑打闹,对于示好的男孩子,她会莞尔一笑,不拒不迎,依旧和别人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成日和她混在一起的小马姑娘和大多数那时村里女孩子一样,男女界限是很分明的,她对苏苗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行为感到恐慌,小心关注着所有的流言,怕沾上自己,不禁对苏苗疏离起来,并且终于忍不住说给了父亲听。
老马听过了,也觉得有些不妥,捎带着说给了雨秋。他说的时候,雨秋正在猪圈里给两只猪仔上料,一股残羹剩汤的馊味儿在春风里荡漾着钻进他的鼻腔,他皱了皱眉。雨秋抬头正好瞥见,心说是他轻看了自己的闺女,在她看来,跟男孩子们玩在一起,这有什么的?还至于让他生出嫌弃,心中颇有些不快,所以并不搭理他,提着臭烘烘的食料桶,从猪圈里径直往小菜地走去。
如今这屋后的天地,被雨秋整得一派生机,鸡鸭遍地,小菜地里孕育着五个人、两头猪每天的吃食,两株小树间牵起的绳子上,倒吊着一串串腊鱼和腌制的菜干。
雨秋在菜地里挖莴苣,拔出来用围裙兜着,新出的莴苣跟着肥硕的叶子被拔起,绿得格外诱人,兴许是因为春潮涌动,或是情难自已,莴苣脆生生的口感和清香此时和雨秋重合在老马的味蕾里、神经里,帮她扯莴苣的他不知怎么的就扯上了她白皙的手。
雨秋心中一惊,甩掉了手中的莴苣一并他的手,她起身搂着围裙里的莴苣,眼皮没抬一下,快步走出了菜园,留下仍蹲在地头紧握拳头懊悔不已的老马。
雨秋把莴苣倒进铁皮炉边的篮子,这是她的厨房。她钻进草棚,愤然甩下门帘,把自己藏在阴冷中,阳光星星点点透过草棚壁落在她背上、脖子上、一丝不乱的鬓边。岁月从未停止过对她生活无情的侵蚀,却放过了的她的容颜,她让人蠢蠢欲动的美有增无减。她气恼不已,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一只手频频地磨蹭着另一手。
老马此刻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本是来劝人管管孩子,却要死不死摸上了人家的手,这么多年虽然脑中碾过无数次更龌龊的念头,却能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克制,今天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