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草丛没过人的小腿,远处的夕阳如血般染红了天际,把一片寂寥莽原映得通红。雨秋抱着耀祖拼命奔跑,不知是在躲什么,还是在追什么。整个世界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她喘着粗气,因为体力不支,脚步渐渐放缓。她望见不远处有棵大树,加快脚步跑过去,靠在树上歇脚。谁成想那树竟然重重的连根倒地,眨眼间枝折叶败,腐朽的老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雨秋惊魂未定,忽看见前面一个瘦削的人影,一瘸一拐的远去,看身形像四哥宝昌。不,不对,不是他!她快步追上去想抓住他的衣服,伸手却发现怀中已没有了耀祖!定睛看时,那耀祖正在前人手中,无声无息。她一个箭步待要上前去夺,脚下被草藤勾住,摔倒在地。可是她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只能远远看着那鬼魅般的人影抱着耀祖消失在视线中。
哭喊无济于事,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只能趴在这片旷野里,无声地歇斯底里,直到她在一连串狰狞的猫叫声中睁开眼睛。
黑暗的柴房里充斥着不属于生者世界的诡异与恐怖,而她竟双手扼着自己的脖子,通体被冷汗打透。她忽然想起梦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故去的男人,黄立新。而这个梦,清晰真切,无助与绝望教人难以呼吸。是的,这似曾相识的梦境在岗上湾时便已经历过一回!雨秋禁不住浑身颤抖,等到适应了黑暗,起身点燃了灯盏,仍觉黑暗可怖,遂又在堂中燃起了一个火堆。
她看着火堆,鲜红的烈焰跳跃不定,枯柴烧得噼啪作响。火焰中似乎浮现出黄立新在梦中凄厉的容颜。浅浅一个回眸因为太过遥远而显得模糊难辨,然而那幽怨痴缠的眼神却令雨秋熟悉但不寒而栗。
“你在那边一定很寂寞吧。”雨秋翻出闲来无事绣的一副鸳鸯戏水扔进了火里。火焰很快吞噬了绣帕中缠绵依偎的一对鸳鸯。雨秋盯着一点点卷成焦质的绣帕,深深的眼窝里滚出泪来。
秋夜,霜露繁重,柴房里躲着一只蛐蛐,仍在做垂死的哀鸣。雨秋无心睡眠,给火堆加了木柴,让自己暖和起来。她坐在火堆旁给肚子里的小家伙缝制新衣。可是不知为什么,以往如手掌上第六根手指的绣花针今晚就是不听使唤,左一针右一针的扎到手指,在小衫上流下一簇簇殷红。她联想起那个不安的梦境,不觉眼皮跳动,牵着太阳穴也一阵一阵针刺似的疼痛。
她索性起身,打开房门,沁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冷战,把裹在身上的外衣拉紧,信步走入了后院。
没有星辰的夜晚黑得怕人,整个后院只有柴房里透出的些微火光。大塘角陷入了死一般的睡眠里,黑幕之下好像只剩雨秋这么一个活物而已。
隐隐地,风中似乎夹裹着一丝女人的啼哭,雨秋吓得赶紧跑回柴房锁上门,忽然瞥见墙上一张硕大的影子,她惊恐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