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得武背到这里，对得文使了个眼色。
“爹，我要去小解。”得文对黄仲远说。
“去，去！”黄仲远不耐烦地摆摆手。
“爹，我也要小解！”得武赶紧说。
“欸，我说你们哥两个，平日里不搭调，屎尿倒来得默契。滚，滚，滚！”黄仲远端起茶杯使劲灌了一口。
得武一溜小跑，在门口跟得文汇合，两个人三两步跑到管宅西墙角，老大托着老二，两兄弟悄无声息翻进了灰院墙。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雨秋的窗下桃花开得热闹。哥两个拨着花枝摸到窗下往里探头，雨秋正靠在床边绣花，这情景令得武想起刚才念的诗，他顿时舍不得破坏这画面，只默默地看着她。得文压着嗓门冲里喊：“雨秋——雨秋——”
雨秋扭头看见两人为了躲花枝东倒西歪地趴在窗户上，咯咯笑起来。她走到门边看了一眼，锁上房门，来到窗边。
“我今天出不去，我爹吩咐的活计现在一半都还没做完呢。你们俩去玩吧。”雨秋靠着窗户对外面两个说。
“去你爹的活计，不做了，我娶你回去。看你爹还管不管得着你。”得武一脸愤怒。
话音还没落，得文一把推过去，推得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有我在，轮得着你娶吗？哪儿来哪儿蹲着去！”得文说。
“哎，你躲开！”得武一挥手把得文撇到身后，自己半个身子探进窗户来，“走，别绣了，玩儿去！你爹回来让他找我！”
哥两并非真不怕管顺安，敢翻墙进来，是因为有内应连昌，管顺安几时出门几时回来，他们保不准比他女人还清楚。
游击队走后，管顺安呆在家里的时间更少了。这事儿若传到城里，别说他的昌祥泰开不下去了，他一条小命只怕都得交代了。他这笔买卖，全靠人抬举。当地风俗，堂屋正墙要挂整面堂画，普通人家多是一贴了事，大户会做装裱，管顺安瞅准了这个，他盘算，只要一两家大户开始更换刺绣，不愁自家绣活卖不出高价。不出他所料，一副吉星高照卖出三百大洋。
雨秋手头正在赶制的已经是预定品了。
那日桃花开得正好，阳光撒得满院，得武在窗下苦苦哀求，雨秋终于忍不住，在枕头下摸索一阵，爬上椅子，在两人的帮助下翻出了窗子。婆子远远瞧见，赶紧寻到管顺安的女人把她拖到后厨。连昌蹑手蹑脚打开大门放他们出去，闩了门从后门跑了。
许久没出过宅院，雨秋像只兔子一样在山上东奔西跑，跳啊叫啊，一刻不停。尽管寒意未褪，正午的阳光却暖得使人渗汗。她见得武跑得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塞进他手里，脸蛋憋得通红，转身跑了，一只大辫子甩到他脸上。得武摸着自己的脸，半天不愿放下。他轻轻打开手帕，白色的丝绢上绣满了桃花，一个姑娘正伏着轩窗，望着他。
晚上，他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手帕，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脑子里，雨秋一会儿在窗前绣花，一会儿头戴着花环在山坡上奔跑，她咯咯的笑声似乎此刻就在耳旁。他把手帕搭在脸上，突然想起呼气只怕要弄脏了，赶紧仔细叠起来重揣回怀里，嘴边挂着笑翻身睡去。
灯下的雨秋正拿着绷子飞针走线。落下的活计不知什么时候能绣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