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晚春,一路走一路繁华。
不大不小的旧马车悠悠前进,穿过崎岖山路、漫过水乡菏泽、十日后终于抵达燕京城郊。
萝卜头挥舞着手里的黑色马鞭,眯着眼睛望向远方辉煌大气的城墙。
饶是江湖儿女,也能从远方埤堄城墙感受到一片摄人心魄的繁华威严,仿佛有无声无息的紫气萦绕这复杂、苍茫而巍峨盛大的土地。
这便是东华国帝都,大陆上最强盛国家的政治经济落脚地。
“公子,前面就是燕京。”
素布帘掀开一条缝儿,圣沧月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个地儿,政治诡谲、经济繁荣、权力争锋,这一趟浑水注定要沾染满身污渍。
撂下车帘,圣沧月随手捻起新送来的情报:
*帝都似锦,民心昌昌;政治内腐,蓝相暗逆;帝王权术,不可不防*
圣沧月秀眉微皱,大有不解,忽地记起关于东华帝君的一些传闻。
早就听闻,东华国当今玄帝文韬武略,一代强君。武压边陲小国,通过一系列经济政治渗透暗中控制各小国;文崇尚大国风范,致力所谓的和平共处。
这位玄帝十六即位,在位六年。然而一年之中上朝次数屈指可数,日常朝中琐事都扔给胞弟乔王,自己则不知所踪,唯有重大事件或危机才会出面,一出面则像是开挂似地悉数解决危机。
久而久而,帝王不在朝,乔王爷只处理朝中琐事。大概少了必要的君臣交流,皇帝忘了安抚臣子们脆弱的小心灵儿,无意滋长了臣子的青春叛逆期,作为一国丞相的蓝安国渐渐生了谋反念头,逐步操控朝中官员……
圣沧月捏着情报,脑海里浮出两个念头:
第一:蓝安国丞相是个货真价实的傻.逼。
第二:要想顺利得到洗髓丹,这个玄帝是最大的阻碍。
她在江湖游历,见惯了江湖人的坦荡荡和名门大派的暗中玩刀子。但江湖不同于朝廷,江湖讲究名声和信誉,即使是青城派掌门这种伪君子,偶尔也会做点好事传播下好名声。可朝廷不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强者为王,权力越高,人越奸诈。
揉揉太阳穴,一路思索一路前行。
城门口,铁甲金戈的数十守卫严谨地把守,注意盘查出入人士。不远处还有接替的哨岗悠哉哉喝着小酒。虽然懒散,眉宇之中的认真神色依旧不减。
圣沧月这辆陈旧的马车堆积在一群普通百姓里,丝毫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经守卫细细盘查后,马车安然无恙放行。
一入燕京,那种大国首都巍然的气势便扑面而来。完全不同于三圣谷的清幽田园,这里仿佛堆积了天下间最华美热闹的因子。
精致的房屋鳞次栉比,商贩低低高高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飘飞的酒店茶楼旌旗晃悠着日上中天的微热,隐隐有悠然的酒香混着桃花香味渗入鼻翼,江畔歌声琵琶伴随笑语盈盈……
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各自的容颜,或走或停留,行走在燕京炽热的土地上。
一城繁华半城烟,波涛诡谲酒杯下,这便是燕京。
圣沧月微叹摇头,看来这趟燕京之行,并不如想象中容易。
司马长城踏歌飞,人人有智慧,能够造出盛世的帝王,哪有简单的?
又肉疼地揉揉太阳穴,为毛她苦苦寻觅的洗髓丹藏在玄帝的老窝---燕京中心的皇宫里?
这位玄帝,绝非池中之物。
她又不可能跑到玄帝面前,义正言辞地问“皇帝啊,您老能不能放我去倾城殿参观参观?我就找找一种叫洗髓丹的东西”,说不定她话还没出口,皇帝就一刀砍了自己脑袋……
“公子公子,别睡觉了,马上到醉仙楼了。”萝卜头高声吆喝道。马车一入城,速度直线下降,悠哉哉地像是贵族走路,慢的不像话。
醉仙楼,燕京第一酒楼,富贵人家逗留地儿,权贵偶尔开开会聊聊天儿的最佳场所。素有一座难求的称号。
这辆陈旧马车在富丽堂皇的酒楼前,几乎是一颗掉进佛跳墙的老鼠屎。好在生意场上,人情练达,谁也不敢小觑粗衣葛布的萝卜头和马车里的人。
二楼包厢,圣沧月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量檀窗外的市井生活。
萝卜头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儿,精明眼珠子不断东瞄西瞄。
“公子,咋们到燕京来做什么?杀人还是放火啊,您先给我说说,我有个心理准备。”
公子一路表情严肃,尤其是到了燕京城后,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一直没变过---冷邦邦地不像个人。
圣沧月默了一会儿,问:“如果我要弑君,你会跟我一路?”
萝卜头吓得差点失禁……
上嘴唇和下嘴唇一个劲儿跳着舞,颤抖地问:“弑、弑君?为啥啊?我听说当今玄帝一代明君,公子您……”您疯了吗……
圣沧月似笑非笑,指尖钳着白玉杯,幽幽道:“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听闻东华帝君即位六年,后宫空无一人,这种人若非不举就是断袖。又时常将国事交给乔王爷,自己行踪不定。不喜上朝又不举的皇帝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我一刀灭了。”
萝卜头仔仔细细盯着公子俊美异常的脸,看不出是否是玩笑话,心里凉了大半截。江湖有句话:宁亡,不可与朝廷交。
萝卜头赶紧搜肠刮肚想了些措辞,转转眼珠子劝道:“公子,咋们有远大理想是好事,可也要基于现实啊。玄帝不娶妃,那是因为他心系西延长公主夜娉婷。听说那娉婷公主美貌惊人,又有凤星附身的传闻。玄帝时常消失,说不定是跑到西延和那公主谈情说爱呢。”
这番措辞极为诚恳,圣沧月抬眉想了想,她倒是听过邻国西延长公主的传闻。据说长得极美,外界给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至于……凤星……
“凤星?”
萝卜头难得见到自家公子一脸迷茫的模样,嘿嘿一笑:“男为龙,女为凤。凤星是天命贵女,生来的皇后命格,得凤星者安天下。这还是我丐帮燕京分部西边皇宫外的小乞丐偶然听到的机密,据说娉婷公主现在就在皇宫里住着。”
这一番话太过庄重,难得萝卜头玩世不恭的脸孔都浮现出莫名的敬意和向往。
圣沧月饮一杯甘醇酒酿。
“没你的事,先去休息。”
萝卜头点点脑袋瓜子,拖着小步子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公子,千万别想不开啊,弑君这事儿可不是过家家。”
屋子里很快重归寂静,圣沧月捏着白玉杯默不作声。
原来……是凤星……
六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肃穆庄严的顶级密室,密室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放着四位昏迷的小女娃。
那时候,她才十岁,百毒不侵的体质让她一直保持清醒。
十岁的圣沧月清醒地看着冰凉的司南指针慢慢指向东边的自己。无论她怎么移动,指针仿佛长了眼睛似地跟着自己移动。
她并不是十岁的孩子,前世的记忆让她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她知道司南指针指向的人注定有着不一样的命运,所以……圣沧月对这块司南做了手脚,让指针暂时指向西边的小女娃。
当那些神秘人走进时候,看到的就是司南“选定”的人,凤星的称号便落在那个西延国的小女孩儿身上。
这个小伎俩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圣沧月的师父,却唯独没有逃过一个和尚的眼睛,昭灵那个神棍!
昭灵大师不但指出她的命格,还预言了她命不过二十的宿命。
圣沧月静静看着窗外繁华的燕京街景,忽然嗤笑。
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有着神秘的背景,远远不是隐士之徒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和皇室密切相关。
可是……
什么狗屁凤星,什么既定宿命,如果未来注定是所谓皇后政治囚笼,那她宁愿一刀要了当今皇帝的命。
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生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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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皇宫,御书房。
锦衣华服的男人托着下巴,懒懒散散拿着毛笔,懒懒散散批阅着新送来的奏折,长期无聊的工作,终于让乔王爷慢慢地合上眼睛。
刚睡了一会儿,小喜子尖声尖气的嗓音刺了过来:“启禀王爷,娉婷公主求见。”
乔王被惊地差点不举,脑袋一落,砸上硬邦邦的御桌。额头疼得眼冒金星,火气蹭蹭蹭直往上冒。
“不见不见,说了多少次,皇兄不知道跑哪去逍遥了,我要能找到他,还会窝囊地在这里帮他卖命?”
乔王揉揉惺忪睡眼,瞥见御桌前又新送来一摞奏折,顿时泄了气。忙了整整一天,这活儿简直没完没了。早知道当初就该跟着老三出去混,在西湖边儿当个逍遥自在的暹罗王。
现在倒好,老三走了,皇兄跑了,留他一个苦逼地王爷守在燕京当苦力。
小喜子好话说尽终于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娉婷公主,弯腰朝御书房走去。老远就嗅到乔王爷浑身散发的浓浓怨气。
“王爷,夜深,您该休息生养。切莫熬夜,身体会吃不消。”
乔王俊朗面孔发黑,冷哼道:“本王倒希望身体吃不消,最好病地半死,这样皇兄这个没良心的就会回来-----不,他说不定不会回来,还派人给本王送一堆棺材,让我挑个心仪的入墓!”
小喜子恭敬弯腰,白漆般的脸温和有礼:“圣上记挂着王爷的身体,刚传来消息,说是明日一早便会抵达燕京。”
西湖狼毫笔从御桌上掉了下来,洒了一地墨汁。乔王爷揉揉耳朵,难以置信问:“皇兄要回来了?”
小喜子答:“圣上说最近燕京出现了一危险人物,此人万分凶险,大逆不道试图弑君。所以圣上便回来灭了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