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靠在门板后的夜随空忍不住轻笑，又蓦地顿住，摸摸自己的嘴唇，黑夜般的眸子闪过几分不可思议。
圣沧月自然听到那浅笑，眼神更冷了：“空空，我没事自然也没人能让我有事。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以后少管闲事。否则，我不介意一把烧了寒山寺。”
空空连忙双手合十，絮絮叨叨好几句“阿弥陀佛”，又两眼亮晶晶看着圣沧月：“小姐姐，我佛慈悲。师父说过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小姐姐你老是打打杀杀，我佛都看——啊——”圣沧月闭眼一挥手，空空小师父身体离地转眼间被甩出木屋，小身子“啪”地落到离木屋几丈远的路上。
空空落到地上，小僧衣上铺满了灰尘，清秀的小脸一时满是委屈。他空空还不是关心小姐姐么，又把他给扔出来。想起六年前小姐姐刚来寺里的时候，脸色还是一样冷冷的，在佛堂大殿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和师父谈话。谈到激动处，干脆一步冲到师父面前，轻功一施展上前一把扯住师父的胡子。那时候空空才六岁，见人欺负自己师父连忙三步两步去抓她的衣服，结果连衣角都还没有抓到就被扔出去了……
呆在地上半会儿，越想越觉得委屈，干净的眸子里霎时闪着水光，干脆起身踢踢踏踏朝着寒山寺跑去：找师父说委屈。
——
听到门外离开的小步子，圣沧月冷冷哼了一声。
躲在门板后的夜随空走了出来，看了看台桌上的夜明珠，一个普通小和尚竟然有天下稀少的夜明珠。身后圣沧月的声音传来：“这是我送他的夜明珠，之前在在迷失海岸无意中发现了数个珠蚌，一不小心便得到了几百颗珠子。”
“一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夜随空道。迷失海那种地方，凶险万分人迹罕至，她还在那里找到夜明珠矿藏。而且，她把小和尚扔出去，并非是厌烦，而是保护，她担心自己会对这个和尚出手。
圣沧月道：“还好，那里风景也还不错。”
夜随空转过身子，目光扫过身穿白衣裹着被子的圣沧月，良久后说道：“你是个女人？真是难以置信。”
“你是个男人？半夜跑到一个女人的房里，真是君子。”
夜随空还是有些不相信，他活了二十四年。见惯各色人群，几乎没有人能从他眼皮子里耍花招，而这个——女人？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真是没有半分女人样子。而且这女人有这种气魄，有趣。
“没事你可以滚了，下次要杀人也得选对地方。”
夜随空俯下身子，挡住了身后夜明珠的光，圣沧月只见到一抹黑暗走到面前。微微散落的发梢在微白的珠光下有几分魅惑，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靠近圣沧月，圣沧月似乎感受到一股微热的气息打在脸上。
那人低低说了句，声音低沉有磁性：“夜随空，记住。”夜随空第一次对别人说出真名。
圣沧月仰头，也学着夜随空的语调，压着嗓子道：“千寻，记住。”
夜随空，记住。
千寻，记住。
室内暗光一闪，夜随空带着那颗夜明珠消失在室内。圣沧月骂了句：“神经病。”又蒙着素花被子继续睡觉，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七章：麻烦不断
一夜无梦，圣沧月睡到自然醒。
直到日上三竿，门外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门虚掩，空空推开门，小木屋里撒进灿烂的阳光，圣沧月伸手挡住阳光，迟迟不愿意起床。
“小姐姐，我做了寺里特有的素膳，你尝尝。”空空依旧憨厚可爱的样子，昨夜被扔出去的经历似乎完全记不得了。褪去了初见的腼腆，又恢复了十二三岁少年该有的活力。昨天师父说过了，小姐姐其实是为了保护他才把他丢出去了，听到这话空空整整感动了一晚上，天一亮便跑到厨房做了素膳送来。
啪啪啦啦将几碟小菜放到桌上，抬头看看烛台，道了声“咦？”夜明珠哪去了，又上上下下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这才转头询问赖在床上不起来的圣沧月。
圣沧月努努嘴：“在我身上，你确定要？”
空空小脸一红，指着桌上的几碟东西：“吃——吃点，我—我先走了。”咯噔咯噔走到门口，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嘀咕道：“哦，对了，今天寺里又来了好多人，都来看你写的那首诗，还有许多人想要见你呢。”
“那上面不是写的清楚，非千寻，不是我想出来的。下午我要去见见你师父，让他等着别东西晃悠。”
“哦，今天来了个带银色面具穿玄色衣服的男人，师父正和他在下棋。估计这局棋不到黄昏是下不完的。”
玄色衣服？圣沧月豁然从床上翻身而起：“那个男人是谁？”
空空没料到圣沧月这么大反应，挠挠脑袋瓜子：“不知道是谁，二十来岁的样子。看不清楚面貌，不过那气势非凡，比小姐姐你还要吓人。”
圣沧月此下更是有几分确定，对空空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姐，叫我公子。快些回去，等会儿我就去见见你师父。”
空空点点头，踱着脚步转身朝着寒山寺走去。
圣沧月起身打理着衣裳，走到木桌前。看着几样泛着清新朴素的素菜，微微笑了笑。拿起筷子细细尝了起来。清凉的风自湖面缓缓袭来，穿过窗子撩起圣沧月耳畔的发梢。
半刻后，圣沧月放下筷子，低声道：“红衣。”
黑色劲装的俊朗男子出现。圣沧月道：“惊鸿楼那边，让萝卜头继续派人查查那叫做蓝景的人，你去青城派掌门主屋，拿二十张请帖，并留点暗夜的标志。橙衣去寒山寺，查查那新来的玄衣人的住处，在被褥上撒上云小主特制药粉，若是此屋内有衣物，放上毒虫二十只。你把这封信拿给黄衣。”
红衣愣住了。
门主素来不屑与人动干戈，天塌下来眼皮子也不动一下。依照他跟随门主多年来的经验，这回有人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人。红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紫衣已从迷失海回来，眼下正在紫衣部无所事事。他托我向门主找事做，说是不能让他八块腹肌给废了。”
“哦？”圣沧月低声喃了句，“不错不错，三个月就完成了任务。既然他闲着，我这儿还有件事未做。”
红衣忽然为紫衣那小子祈祷。果不其然，圣沧月幽幽道：“五十年前燕山老君创始圣门，再由师父将圣门名扬天下，我已是第三任。这圣门好歹也是江湖至尊之一，圣门这五十年的丰功伟绩似乎颇为零散。紫衣既然闲着，那就在风华大会结束前把这些历史整理成册，具体到圣门五十年来每一天的行程。完成之后，我要亲自验收。”
红衣点头领命，带着对紫衣深深的同情闪身不见。
圣沧月从袖口拿出一张微皱的纸张，上面清晰地写着四个风骨傲然的字。圣沧月冷哼一声，念了句：
慕容长风。
寒山寺桃花灼灼，仙风道骨的昭灵大师面容依旧保持着祥和。棋盘面前是一位玄色衣裳的男人，风华万千的面容上带着点点笑意，浅浅疑惑。两人一个一个放下棋子，树梢上粉红色的花蕊颤动着落下一片小小的花瓣，飘到男人袖口上。
慕容长风侧目，眸子锁在花瓣上。昭灵大师也看着这片花瓣。
昭灵开口：“施主，花开花落，人生常态。”
“只想找到她而已。”
“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预言。凤星临世，得凤星者得天下。位高权重者何其之多，那个不会觊觎她。”昭灵大师笑了笑，“然而天下，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变么？”
慕容长风一手捻起红色花瓣，放入袖口：“世人要凤星，我只要她。哪怕开天辟地，也要找到她。大师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她在何处？”
昭灵笑了笑，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雁门山，看着微微露出一角的琼楼。一场风云变幻自此开始，就如二十年前一般。二十年了，时光染白了他的发，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一散场，这个时代属于他们。昭灵微微点头：“世事无常，该遇到就会遇到，强求不得。”
“师父——”空空一阵风地奔了进来，稳稳当当停在昭灵大师前一尺处，“师父，小——公子他说马上会过来，让我留住这位玄衣公子，还让您老别乱晃悠。”
昭灵：“什么叫做别乱晃悠？”
空空挠挠脑袋瓜子，留意到慕容长风神秘莫测的笑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大概就是让您老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他出现。若是您老非要走，大概后果很严重，依照公子的脾气说不定明天这寒山寺便没了。”
昭灵大师无奈地捋着白胡须：“看来还真不敢离开了。施主，可否再来一盘。”
慕容长风起身，对着空空小和尚道：“若是我不愿留下，你该怎么办？”
“啊？”空空似乎没有料到遇到这种情况，又保持着空空特色的呆愣半刻钟。忙不迭劝导道：“施主不可，公子那人性格特别怪，嚣张跋扈，野蛮不讲理，偏偏又是个武学怪才我师父都打不过呢。你要是擅自离开，后果很严重——施主，哎，施主——”
慕容长风根本不鸟手舞足蹈的空空，瞬间消失在庭院里。
空空急得跺着跺脚：“师父—怎么办？”
昭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宿命天定。她不会来。”
空空仰起头，面带疑惑：“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