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梓裕听懂了他话的意思,不作任何辩解只是用力抓紧他的脚。继续哀求:“不要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很快余下的村民全被赶至茅草屋内,烈火点燃了无数凄厉地惨叫。乔梓裕看不到最后的画面,也许是丧失了微弱地意识。他闭上眼,陷入一场不需要挣扎地睡眠。
段统领在了结完一切的事情之后,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乔梓裕愣了半天。接着从腰间拔出匕首,缓慢地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儿果断地刺了下去。然后偷偷在他怀里放了一件东西,蹲下身子伏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小子,你听着。我接到的命令,是全村无一生还。倘若饶你一命,必定遭到训斥。但是老子今天还真就自作主张放你一马,我叫段骁,等你醒了拿着那块牌子到王城里找我。但你不能再背负原有的一切,必须要忘记自己是谁,至于接下来路该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祝你好运。”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乔梓裕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活着,他认为自己对死亡并不畏惧。以往有太多次惊险地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些残忍到极致的恶棍,面对他们乔梓裕都一一挺过来了,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完蛋了。也早就麻木了,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害怕死亡?可惜即使很多年以后,他都没能想明白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害怕回忆起那天的经过,像个孩子一样害怕……有时他也会梦到一些画面,然后醒过来强迫自己忘记……
隔了很久乔梓裕才缓慢地睁开眼。发现怀里藏匿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牌子。双手支撑着脆弱的身体站起来,脑海中思绪烦乱,怕万一遇见幸存者,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对话。
偏偏在路上撞见了惠惠,麟泉用生命嘱咐地话语顷刻间在耳畔响起。而他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别走了,停下。我丈夫人呢?他在哪儿,山上的屋子怎么着火了?”
“全村都着火了,你看不见吗?”乔梓裕不太理睬她,继续走着。
“我看到了,我丈夫呢?他人在哪儿?”
“死了,全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胡说!”惠惠用力推了他一把,早就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你骗我,你不是还好好的?快带我找我丈夫。”
乔梓裕站起来叹口气,脚步仍旧不停。“现在你只能跟我走了,我要去王城找那些混蛋报仇。你怀孕了,我知道。等你到了城里,我会安排好你的一切饮食起居。你可以活得很好,只不过他们全都死了。”
“你停下,我不去!我现在就要见我丈夫。”惠惠哭闹不止,不断地干扰着他前进地步伐。
“你当真要见他?”乔梓裕冷冷地问了句。
“对,现在就要见。我只要他。”
“那你去见他吧。”乔梓裕一扭脸,目露凶光将惠惠的身体抓过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闹得真不是时候。我现在心里烦的很。”惠惠开始挣扎,但由于对方力量过于强大,反抗根本微不足道,终究还是倒在了地上。
乔梓裕并没有蹲下去查看一下死了还是没死,径直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移动。
“兰月。”推开门,心里挂念的姑娘正端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头上还盖着婚礼规定的薄纱。他冲过去,一把掀掉它。终于将这张令他牵肠挂肚的容颜看了个仔细。而兰月眼中的自己此时竟是如此狼狈,她的沉默让自己觉得舒服。
他抱住她,缓缓地推挤到床边。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自己旋即也躺了下来。双手一直死死牵着她。
“来,睡吧,我们休息一下,等醒了以后,还要往很远的地方赶路。还好这次是两个人,只要你不离开我。”兰月没有回应他的话,眼神却似乎有话想说,可惜乔梓裕没给她机会。
休息了没多久,他的身体便开始微微地颤抖,攥着兰月地手心不断冒汗。他注意到兰月是闭着眼睛的,但不确定她到底睡了没有。
再次入睡之后,仅仅一个寒颤。便惊醒过来,睡意全无。“走,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乔梓裕有些精神错乱地说。
他牵着兰月从西面翻下山,绕了乔村一大圈。尽管兰月没有发问,他却总自言自语地说村子没有了,那儿什么也没剩下。快点离开这儿,去王城里生活之类的话。一路上说个不停,兰月只是偶尔礼貌地附和一下。
“跟我在一起,去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生活,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生活而已。”兰月有时候说得话让乔梓裕觉得莫名其妙。至少和内心期待的答案相去甚远,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怀疑过牵着一个喜欢的女人去世界上最向往的地方生活,是一件错的事情。他觉得到了那儿以后相处一段时间,待一切归于平静。兰月会彻底爱上自己,会明白有时候人生的某些迫不得已,既是命中注定又能带来转机。
他们在沿路的城镇停留休息。兰月鲜有笑脸,但这场说不上是旅行还是逃亡的路程,让乔梓裕感到甜蜜。他终于不再受谁指使地去到了从未没涉足过的地方,涉猎了新奇的现象。见识了操着各种口音,穿着各种服饰的平民、商人、小吏。虽逢乱世,大家日子比较辛苦。但他目睹的所有人,都在用一切方式使自己活的更好一点。每思至此,他就又减轻一分内心的负罪感。
行驶至博阳城的路遥客栈时,乔梓裕注意到了一个男人。身着虽然朴素却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谈吐优雅,且看似膂力过人威而不怒。他决心留意一下此人。
“殿下,这一路上埋伏不断。我们现在就剩下三分之一的弟兄了。再往前走,必定更多艰难险阻。我们能活着赶到王城吗?”
懿华拉着一脸忧愁模样的李德仁坐下来,亲自为他倒茶。“当真不能活着回去,你我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死掉的弟兄们。”
“殿下何出此言,我们弟兄跟随你走南闯北,甚至甘愿随你流放。难道为的是殿下你能对得起我们,为今念及前路多舛难测,我等弟兄皆一心顾及殿下安危。怕殿下大好年华,雄心壮志未筹却被奸人迫害。”
“雄心壮志也不敌沧桑岁月,忧国忧民却免不了被阴谋诡计。最好的年华都不在了,何来可惜。我亦不想再涉足争权夺利,偏偏眼里揉不进沙子,有些事情我必须知道真相。难为你们陪我走上这一趟。”
“殿下年纪轻轻,却总是这样一副活过数十载的老气横秋。眼下适逢乱世,正是你我大展拳脚的良机。殿下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之勇,何不花心思着眼于当下,别总沉溺于过去。”李德仁语气略显酸涩,懿华笑而不语。
此时客栈里几个有任务在身的小人物,终于顺利地等到了懿华的出现,只要将王子除掉就能立大功一件。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只是别人成功路上的一块跳板!
“林大哥,你要我安排的人,已经就位了,随时都可以行动。找的全是本地的流氓,保证做的干干净净不落下什么把柄。”
“只怕是没那么简单,你我摊上这档子事儿。总归是不幸,就算侥幸得手,日后追查起来怕是免不了成为替罪羊。更何况殿下勇武善于谋略人尽皆知,更有传言说其实为真命天子。若是逃过此劫吾等贱命只怕又将大祸临头。”
“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各位安全渡过难关。”乔梓裕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虽然没有减缓屋内紧张的气氛,却成功地将屋子里所有的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
白天在大厅吃饭的时候,他不仅注意到了懿华,就连这些心怀鬼胎地亡命之徒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就算他们刻意伪装地很好,也还是被乔梓裕看出破绽。他们之间那种隐晦地眼神交流,按部就班又稍加设计地行为举止,以及故作淡定地喧哗吵闹。所有的一切让乔梓裕决心死死咬住这帮人,他觉得一定有不寻常地事情要发生。
乔梓裕简单地向兰月交代了一下自己要独自干点事情,好在兰月没有追问细节。他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个客栈的房间。告诫兰月在那里等他。接着便回去偷走了那些人屋里的钥匙,早早地潜入到他们房间躲了起来。这些人也是马虎大意,一进屋就开始紧张兮兮地筹划,交谈的内容让乔梓裕了解到懿华的身份,主使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梁大人。他一个人躲在幕布后面,脑子里飞快地将收集来的各类信息汇总。然后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跳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所有人都把刀剑亮了出来,要不是因为乔梓裕满脸善意的笑容。早就精神过敏地冲上去乱作一团。
“梁大人派我过来协助你们。”说着他掏出了藏在身上的那块牌子。“不过,实际上是我主动来找你们的。”
一个眼角张有痦子的瘦高个战战兢兢走过去,拿过牌子掫到众人眼前端详起来。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哎呀,这牌子是真的……”
“不对啊,我们怎么没见过这小子。”
“难不成,是梁大人的亲信?大哥我们怎么办?”几个小的乱作一团,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
林忠清低头想了一下:“大人方才说有办法能化解我们兄弟的此次祸事,又说你实为梁大人所派。能否告知清楚,免得兄弟们误会。”
“诸位且放心,我既然敢独自出现在各位面前。与你们一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实不相瞒我确实为梁大人所派遣的特使之一。全程监视你们此次地一举一动已确保万无一失。”
“这不可能,我们全部听命于猎头部首座孙靖大人。随他出生入死多年,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此次秘密行动,也是由他老人家一手策划组织。他更与梁大人恩同父子,你牌子不也是猎头部的么,你该知道孙大人为人光明磊落,定不会瞒着我们下属再安排什么眼线盯住我们。”林忠清疑心越来越重,开始面露难色。
“林大哥纵横官场数十载,可曾见过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乔梓裕走过去,大方地拉出一把椅子。端起一杯茶,细酌一口坐了下来。“各位大哥,我和你们一样都不幸生逢此乱世。拼命看人眼色讨人欢喜无非最终只想顾得个妻儿老小周全,苟且于世。虽然在下等人面前风光一点,实际上不过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甚至是豢养的一条狗。像我们这样的贱命,有什么坏事不会发生?”
他喝口水,将杯子放到桌上继续一如既往的微笑。“对于梁大人,我便是如此。我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陪同我此次前来监视各位的还有别人。今日在下冒死偷偷前来与各位相见,只想告诉各位一件事。待诸位完成这次任务前去复命之时,便是大家身首异处与亲人阴阳两隔之日。”
“孙大人要杀人灭口?”两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异口同声。
“孙大人?梁大人?张大人?李大人?哪位大人的意思,有什么关系?何必较这个真儿?重要的是他们要我们死,但是生死却是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你为何帮我们?”眼角张痦子的瘦高个将手中的牌子扔还给乔梓裕。
“主人家没了收成,饿极了既然能杀猪宰牛充饥,自然也能把狗杀了。我说的对吗?”林忠清淡定地望着他。
“在下确实和各位素未谋面没什么瓜葛,林大哥确说到了小人心坎儿里。我叫陈光旭,家乡是在叶城。父亲在城内任一小吏,家族里也经营些生意。生活本是衣食无忧,哪知天灾人祸连年不断,苛捐杂税名目繁冗。兄弟姐妹又多,稍大一些父亲便托人将我送到了王城。在几个远方亲戚的帮衬下勉强生活,机缘巧合结识了两个有门路的朋友便一起到梁大人身边做仆役。后来混的稍好了一些,唉……交好的朋友几乎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想想真是害怕。还不能表露出来,让人知道你懦弱。在梁大人周围的这些年,算是学到了残酷的底线。为他卖命的路上,你永远不用问为什么。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死?”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好是复杂。
“兄弟啊,我们的遭遇差不多。你的痛苦我都了解。”林忠清无奈地说道。
陈光旭内心甚为喜悦,却继续一脸愁容。“哥哥们,你们说眼下该怎么办?”
“不如逃命算了,天下之大你我兄弟相伴还怕找不到容身之处?”一男的拍了下桌子说道。
“我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四处浪迹一辈子吗?”另一个男的反问他,逼得他卡在那里欲言又止。
“我看我们投奔殿下好了,把事实说出来。殿下仁爱闻名天下,定会保我们平安。”又有人出了新主意。
“你疯了吗?就咱们这些短命鬼,卖主求荣下场你难道还不清楚?”众人一言一语地争论开。唯有林忠清陈光旭二人始终缄默不语。
“兄弟啊,别卖关子了。说吧,让我们怎么干?”
陈光旭吸口气站起来。“依在下看来,殿下绝不能死。一旦殿下命陨,我们所有人绝没有活路。”
“那变作如何?放了他?”
“明目张胆抗拒命令,强行放人岂不是自掘坟墓?”陈光旭笑着反问道。
“快说到底怎么办?”林忠清有些急了。
“让他死,又让他活!”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纷纷提起了兴致,听他继续往下说。
“计划照旧进行,不过要稍作改变。倘若你们得手,如何向上面复命?”
“我们几个需将殿下尸首保留,赶去城内刘强大人府中,将尸体交给一个叫付佳明的人,这你不知道吗?”林忠清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