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中的风,轻柔而又缠绵。
战马在荒野中奔驰,哚哚的马蹄声中,伴随着骑士那轻微又急促的喘息。
口鼻边的白雾,随着逝去的风消失无影。目光的前面是夕阳最后的余晖,昏沉的红霞映衬着人的脸,有人在马背上大叫:“看!前面!”
哚哚的马蹄声惊醒了前面奔跑的人,有士卒回头看见,便扬声大叫:“有人追来了!”
曹纯在人堆中回身看了一眼,随即咬牙切齿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赶紧招呼士卒扔掉旗帜和铠甲。在夕阳落幕的那刻,天空中洒下了无数的物件:金钟、牛皮鼓面,敲鼓的棒槌、头盔护甲,漫天挥洒。
曹军跑了,秦寻便招呼士卒拾取地上的物件。
当夜幕降临,望舒露面的时候,秦寻带着人马高高兴兴的回城。曹操按着佩剑望着篝火脸上阴晴不定,脚板踩着地面上的枯叶残枝,听到发出的声响,曹操回过了头,看到面前颇为狼狈的曹纯,曹操笑问:“怎么了?”
“秦寻带士卒追了出来,后军的一些辎重不得不丢弃。”曹纯的样子颇为郁闷。
曹操却闻言若有所思,丢了一根木柴在篝火里,口里说道:“这秦寻胆子很大!”
胆大的秦寻回到城中却并未受到众人的欢呼,单葛衣寸步不离的跟着身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为将者当慎重行事,你这次能全身而退,不是你多厉害,而是曹操一时麻痹大意!你拿单氏子弟的性命冒险就为了这点东西,值得吗?”
秦寻停下步伐,回身看着单葛衣,向她说道:“值得!若曹操来去顺利,他就不会忌惮我们,一个不值得忌惮的人,不配当他的敌人!”
“你!”单葛衣瞪着大眼,话到嘴边,最终负气而去。
她不明白秦寻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寻也不想人明白。
巨野城已经被围困了整整三天,那一截矮小的城墙自然抵挡不住吕布的攻势,但吕布的士卒却难以将曹军赶下城墙。血战三日之后,朱灵带着重金收买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战场。
在荒野之中,于罗夫一声长啸,便有无数多的异族骑兵拍马杀出。他们手中挥舞着弯刀,嘴里发出嚯嚯的声响,如狼群一般冲进人堆,见人便开始撕咬!
“匈奴人!”魏续面上大骇。
吕布双目尽赤,仰头一声咆哮:“匈奴狗!”
长戟横放,赤兔奔腾。风起处,一骑如火冲出。
杨郄手提一根狼牙棒,大吼一声:“呔!”狼牙棒高举,面向奔来的战将,热血沸腾之下,面上一片赤红。战马飞奔的时候,蹄子刨起了地面的泥土,带着狂奔之势,冲向了面前的敌人。
距离不过一瞬之间,狂风在背后激荡,杨郄的头发在狂舞,无数的小辫,上面绑着小铃和红绳,飘在空中叮咚作响。激荡的热血化做如雷般的咆哮,手中的狼牙棒上尽是狰狞。
大棒还在天上,杨郄还在怒吼,时间在瞬间定格,通红的大脸上清晰可见犹如矮坟的鼻子,鼻孔中透露出的两撮长长的鼻毛,那里漆黑幽暗,向外喷洒着一股炙热的气息。
一将从天而来,人在空中,马也空中。
人马合并在一起,给地上留下一个极为庞大的黑影。
杨郄的赤脸突然转青,瞳孔蓦然紧缩,嘴巴大张不知闭合。
他感受到了狂风,感受到了热浪。
眸子里仿佛看见一团汹涌的火,以及火浪燃烧中的长戟!
那只戟通体黝黑,除了月牙小支上的寒芒,就再也感受不到它的锋锐。如今它夹裹着火焰,从天而降。劈下时,甚至没听见风声,只感觉到一股无比沉重的气息压得他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戟上月牙破开了他的头颅,搅乱了他的脑浆,劈开了他的鼻梁,分开了他的嘴巴。从鄂下到脖子,一路贯穿,直到胸腹还继续往下。
跨下的战马还继续在狂奔,可背上的骑士随着战马从中裂成了两半,当分割均匀的两半尸体向左右掉落的时候,战马的前蹄突然跪倒,马头朝着地面撞去,隐隐可以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庞大的马尸倒在了地上,天空中的骑士也落到了地上。
骑士的脸上挂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讽刺,当风吹过时,他背后的大红披风就如飘荡的旗帜一般。
所有人瞬间止步,热血瞬间倒退,一股凉意涌上心头,面上带着一种不可言具的恐惧。
战场上霎那失声,城墙上蓦然止战,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山坡上那团如火一般的战将。
长戟斜指着地面,血滴沿着月牙向下坠落,一滴又一滴。
于罗夫脸上突然苍白无比,旁边杨钬一声大叫,突然堕马而死。白狐绒盔之下,两串白色绒尾随风而动,他颤动着嘴皮,轻声的低语:“飞将军!”
山坡上的那团燃烧的火焰,化成了于罗夫前所未见的梦魇,他仓惶的回头,拍马就跑。
手中挥舞的弯刀纷纷坠地,匈奴人、鲜卑人、楼兰人同时失去了勇气,在他们族中,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猛士?哪里见过带着战马横空的骑术?
这人是飞将,是战神,是不可抵御的敌人。
他们的勇气都化作了恐惧,张着惊恐的大嘴,无声的掉头逃跑。
瞬间,荒原溃之如蚁,吕布站在山坡上仰头大笑。
巨野城中,于禁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突然间黯淡,他喃喃的说:“不曾想过会如此结局。”
夏侯渊提着长弓,麻木的看着那个肆意狂笑的人,心中想道:“论武力,我即便再练个二十年,也不如他。”
朱灵张开大嘴,想唤住那群奔逃的异族人,想告诉他们巨野城中有大批的金银和粮食,然而那群人却吓破胆,眨眼间就跑远。等朱灵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神突然接触到了一束如火一般炽烈的目光,他浑身一啰嗦,调马便逃。
背后张辽横着大刀紧追不舍,压阵的邓先乱了分寸,跟着朱灵一起逃跑。那些从汝南带来的士卒,有的已经跪地乞降,有的跟着主将一起逃跑。
战争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场闹剧,城外纷乱的战场中,再也看不到争斗的痕迹了。
夏侯渊提着长弓来找于禁,于禁苦笑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城池,等候主公的到来。”
两天过后,巨野失守,夏侯渊在掩护于禁撤退的时候,负了重伤。吕布带领大军在背后紧追,一直追到了山阳郡,突然得到陈宫传书,言曹操带军直奔定陶去了。
吕布立刻带兵返回,兵到了乘氏,遭逢陈宫败军,吕布惊问:“定陶还有三千人马,曹操兵马不过万,又怎么会如此迅速的丢失城池?”
陈宫苦涩道:“城中有奸细,唉!”
吕布急道:“定陶城的世族都被我铲除干净了,又哪来的奸细?”
陈宫答:“张超贪图金银,收留过往行商,结果遭人暗杀,用将印骗开了城门,曹军一拥而入。”
吕布一时瘫软在地,在不复先前神气。楞了半响,问及城中家眷,得知安全撤出,这才回过神来。陈宫叹道:“此必是程昱之谋,我却没能防备。”
夜风幽凉,突感心冷,吕布茫然问道:“此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