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渊即引军趋临汾,守吏开门迎降,慰抚如霍邑故例,复进攻绛郡。郡守陈叔达,系陈高宗子,素有才学,至是闭门拒守。渊一面扑城,一面招降。叔达先拒后从,迎渊入城,渊优礼相待,用为幕宾,再出兵抵龙门。适刘文静引突厥兵五百人,马二千匹,进谒军营,渊慰劳有加,且语文静道:“突厥兵少马多,正慰我愿,君可谓不辱使命呢。”文静称谢。正拟督军进河东,往击屈突通,忽有河东户曹任瑰求见,渊即传入。任瑰行过了礼,即向渊进言道:“关中豪杰,均翘首瞻望义兵,瑰在冯翊多年,所有豪士,多半知晓,若奉命往谕,必望风投诚,公可从梁山济河,指韩城,逼郃阳,冯翊太守萧造,系一文吏,当然畏服。就是关中积盗孙华等,亦必远迎义师。然后鼓行直进,直据永丰仓,规取长安,关中可坐定了。”渊闻言大喜,即任瑰为银青光禄大夫,令作书招致孙华,自督军转赴壶口。河滨人民,各献舟待济,渊指日渡河。巧值孙华过河见渊,渊握手与语,令他就坐,面授左光禄大夫武乡县公,兼领冯翊太守。徒党亦以次授宫,赏赐甚厚。华愿为先驱,引军渡河。渊遣偏师先济,又命任瑰为招慰大使,劝抚河西郡邑。
瑰本能言善辩,掉着三寸舌,下韩城,收冯翊,太守萧造,果然奉表请降。
将佐等复推渊领太尉,增置官属,渊如言照行。
随即招众会议,酌定所向,裴寂道:“屈突通拥着大兵,凭恃坚城,我若舍他西去,进攻长安,万一不胜,退为河东所阻,腹背受敌,岂非危道?计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长安恃通为援,通一失败,长安闻风胆落,有甚么难破呢?”此说亦颇有理。道言未绝,即由李世民驳斥道:“裴公说错了!兵贵神速,我今日乘胜西行,正是出人不意的上计。长安人士,智不及谋,勇不及断,我即可唾手取来。若围攻河东,久留城下,长安得缮城固垒,以逸待劳,我虚縻时日,自沮军心,乃是所谓危道呢?况关中豪杰蜂起,未有所属,不亟招徕,转失众望,将来四面皆敌,虽悔何追。”也是一策。渊捻髯与语道:“两说均有可取,我意拟分作两军,偏军攻河东。正军趋长安便了。”乃留兵围河东,自率诸军渡河西进。朝邑法曹靳孝谟,以蒲津、中□二城来降。华阴令李孝常,以永丰仓来归。京兆诸县,亦多遣人纳款。渊乃命长子建成,司马刘文静,率王长谐等屯永丰仓,守潼关以控河东,慰抚使窦轨以下,概受节制。次子世民,率刘弘基等徇渭北,慰抚使殷开山以下,概受节制。两军分头行事。
渊自寓长春宫,冠氏长于志宁,安养尉颜师古,及世民妇兄长孙无忌,均来求见。渊一一接待,用志宁为记室,师古为朝散大夫,无忌为渭北行军典签。会由鄠县使人入谒,呈上文书,由渊展览一周便召柴绍入宫。笑语道:
“吾女可谓智且勇了。”说着,即将文书递阅。绍览毕,亦欢慰非常。渊复道:“你可带领骑士,前去迎他。”绍忙将文书缴还,三脚两步的跑了出去。
摹写尽致。看官!你道为了什么事情?原来绍赴太原时,曾语妻李氏道:“尊公举兵,招我前去,我欲与卿同行,途中恐多不便,若留卿在此,不免及祸,此事将如何办法?”李氏从容道:“君但速行!我一妇人,容易避祸。且我亦自有别计,请君勿悬念!”成竹在胸,不同常女。绍遂自往太原,李氏潜归鄠县别墅,散家资,聚徒众,适李渊从弟神通,也亡入鄠县山中,与长安大侠史万宝等,起兵应渊。李氏即与神通合兵,攻下鄠县,又令家奴马三宝,招致关中群盗,如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等,皆联络一气,略取盩厔、武功、始平诸县,有众七万。左亲卫段纶,曾娶渊妾生女,亦聚徒蓝田,得万余人,与李氏结为声援。会闻渊已渡河,即由李氏致书禀渊,历叙神通合兵,及群盗归降始末。渊喜出望外,因嘱柴绍往迎。绍正忆念得很,骤得这种喜报,不觉神情飞舞,当下一跃出门,招呼数百骑兵,欢迎佳耦去了。
绍去后,神通及段纶,俱遣使迎渊,就是一班降盗,也都驰表输诚。渊命神通为光禄大夫,段纶为金紫光禄大夫,又作书慰劳群盗,各授官阶,今仍照旧居,听燉煌公世民调遣。世民趋军西进,沿途群盗趋附,几不胜数。
及至泾阳,连营数里,约得九万人。隰城尉房玄龄,走谒军门,世民一见如故,署官记室参军,引为谋主。两人互谈军事,娓娓忘倦,几乎相知恨晚。
可巧柴绍夫妻,亦引军到来,世民欣然出迎。但见那姊氏首戴雉尾,身环兽甲,腰佩七星宝剑,足踏三寸蛮靴,端的是将门女子,巾帼英雄。极力夸奖。
后面随着柴绍,及兵士万余人,望将过去,统是赳赳武夫,无一羸弱。世民不禁惊喜交集,眉宇生春,随即向姊拱手道:“阿姊辛苦了!”李氏笑答道:
“特来帮助兄弟!”世民称谢,又与柴绍握叙数语,乃令来兵左右驻扎,自引二人入帐。详叙多时,二人复出驻本营。绍居左,李氏居右,各置幕府。
当时号李氏营为娘子军。
世民复进兵阿城,军律严明,队伍不乱。一面遣使禀渊,请会师同赴长安。渊已自长春宫出发,至永丰仓,发粟饷军,进屯冯翊,命刘弘基、殷开山等,分兵西略扶风。城中出兵迎战,为弘基击败,向渊告捷。渊喜得捷音,又接到世民军报,乃复启节西行。所过离宫园苑,概令撤销,遣归宫女,各还亲属。想无尹、张二人的美色。及抵长安,世民早已驻军待着,两下会师,共得二十余万。渊命各依壁垒,毋得侵掠民居,并遣使至城下,传谕守吏,愿拥立代王。代王侑系炀帝孙,故太子昭季子,太子早卒,遗子三人,长子倓封燕王,侗封越王,侑封代王。越王侗留守东都,代王侑留守西京。西京便是长安,由京兆内史卫文升等,辅侑守城。文升年已衰老,闻渊军抵城下,忧悸成疾,不能视事。独左翊卫将军阴世师,郡丞骨仪,调兵守御。渊遣人谕意,被他斥回,乃督诸军攻城,并约将士入城后,毋得犯隋氏七庙,及侑王宗室,有敢违令,夷及三族!将士奉令攻扑,城上矢石交下。孙华冒险越濠,摇旗欲登,被流矢射中要害,竟致陨命。于是渊军益愤,努力进攻,前仆后继,连日不退。军头雷永吉,左执刀,右持盾,首先登城,余众随上,杀散城头守卒,逾城开门,迎纳渊军。阴世师、骨仪等,尚率众巷战,先后为渊军所擒。卫文升闻城已被陷,立即骇死。代王侑在东宫,当然是吓做一团。左右逃命要紧,四处奔散。惟侍读姚思廉保护代王,从容侍侧。渊军鼓噪入殿,思廉厉声呵止道:“唐公举义兵到此,系为匡辅帝室起见,尔等何得无礼?”此人颇有胆气。众闻言,颇为愕然,还立庭下。渊下马趋入,仍执臣礼见代王,并请代王迁居大兴殿后厅。代王年仅十三,能有甚么主意,且见他兵刃环庭,只是抖个不住。思廉到此,也属没法,乃扶代王至阁下,泣拜而去。渊退寓长乐宫,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隋苛禁,然后牵出阴世师、骨仪等十余人,责他贪婪苛酷,兼拒义兵,喝令斩首。可为妾子智云复仇。
所有囚犯,多令释放。
唯马邑郡丞李靖,也在狱中,由渊问他犯罪情由。靖笑道:“我未尝犯罪,闻公举事,无从告变,所以自入囚车,令长官传送江都,以便密告天子。不料到了长安,偏值公来围城,城守未知我计,因将我暂行羁住。”渊听这数语,便勃然大怒道:“你敢告发我么?左右与我推出正法。”靖大呼道:
“公兴义兵,欲平天下暴乱,乃竟以私怨杀壮士么?”豪爽。渊不答,左右即上前拥出李靖,至外行刑,忽有一人入阻道:“杀不得!杀不得!”正是:
他日应登名将录,此时特遣救星来。
毕竟何人来救李靖,下回再行报明。
李氏之旗开得胜,在霍邑一战,李氏之马到成功,在长安一役。渊军初至贾胡堡,天雨连绵,久留不进,老生不能出城掩击,其无勇可知。一战而败,陨首城濠,固其宜也。
然李氏得此一胜,而军心始坚,故本回叙霍邑战事,有声有色,较为夺目。长安为李唐根据地,据关中以定天下,势如建瓴,非经李世民之定计长驱,则屯兵河东,成否尚未可必。
故长安一役,为隋唐兴亡之大关键,叙述自应从详。中间插入娘子军一段,格外摹神。盖巾帼英雄,为历史中仅见之事,不如此摹写,未足以显平阳公主之威名。渊有侠妻,有奇儿,有智女,此其所以终成帝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