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阴老母正打扮得满头花、拖地锦,盼到夜来请出王摩拜了天地,便自享用快活。不期几个喽罗慌慌张张来报说道:“太阴老母,这段姻亲且不要十分拿稳。如今山下又有人打来,骂得万般恶毒,只叫送新郎出去还他,万事俱休;若藏匿不放,便要打上山来。趁早出去调停,免得后来争竞。”太阴老母听了,作怒道:“我已吩咐不许通报。这新大王的兄弟今早已被我杀败,怎又敢来!你们只去严守,由他叫骂,我只寻我乐事。且过了今夜,明日决不容他!”喽罗道:“如今在山下叫骂的,不是先前的这个男人。如今叫骂的是个女人,在那里口口声声叫骂寨主没廉耻,霸占了他丈夫,赶来拼命夺回,决不使今夜成亲。”太阴老母忽听见骂是占了他的丈夫,便勃然恼怒道:“这等叫骂,便是新大王的前妻了。我今尚未与他成亲,便就敢来吃醋,若不与他一个辣手了当,怎得干净!”因又急问道:“他比我生得如何?”喽罗道:“据我看来,觉得比寨主娇嫩好些。”太阴老母听了,更是恼怒道:“原来他有年少娇妻,便只嫌我中年,装腼腆不来就我。若不杀绝,怎消我恨!”一时着了真气恼,遂卸不尽满头花朵,脱不了遍体罗衣,恼恨一声,带领一众喽罗冲杀下山。
你道来认王摩做丈夫的是什么人?原来殷尚赤看见这个人急赶上去,却是郑天佑。因不胜惊喜,又不胜跌脚道:“王摩哥哥被人劫去,怎么处?”遂将夜来之事、今来争杀缘故说出。“你怎得到此?却来得恰好,我两人便好并力杀上山去,夺救哥哥。”郑天佑笑道:“不消着急。我已带了合山人众,特来救取。”殷尚赤大喜道:“如今俱屯住在那里?”郑天佑因说道:“自从你那日同了王摩哥哥来后,众弟兄回到厅中,马霳只自发躁,怪云龙哥哥不肯打发他来。大头领喝住。因想起贺云龙先前发笑,必有缘故,遂再三问他。贺云龙又笑说道:“我是笑二头领此去,必被一个恶姻缘缠扰,强迫成亲,故此发笑。”大头领与众弟兄听了,一时俱惊惊疑疑,问道:“成亲是件好事,怎么是强迫缠扰?只不知他去逼人成亲,还是别人强迫他?”贺云龙道:“若是他去逼人,便是贪爱,不算是恶姻缘了。”大头领听了,大惊道:“既是别人逼他,可知这头亲事终可成就?”贺云龙又笑说道:“若得成就,也算不得什么缠扰了。”大头领听了,着急道:“若是这等必是被人暗算,误入牢笼。我这里须索快去救他。”屠俏大嫂听了,也吃紧着急,问道:“可知那里男人为女求亲,女人自寻男人愿配,那里有多少妇人?”贺云龙道:“端的是女人自寻男人,却是甚多。大嫂既是疑心尚赤,须得自去走遭才好。”遂悄悄对大头领说道:“二头领已被人暗算去,红裙中与酒作缘,虽不着魔,漏泄春光;若是救迟,恐启后劫。我先前打发殷尚赤同去,正要使俏前去力救。若除了他去,便误时刻,就不妙了。”因与大头领并对武、何能各商议了一番。过了数日,便打发小弟同孙本并大嫂下山,临行使小弟入内,吩咐了言语,又授我一个锦囊,限了日时,必要赶到,叫哥哥开看锦囊,内中自有妙计。故此连夜赶来,今日正午才到得寄远乡访问,方知二头领这些缘故。孙本同大嫂俱有马匹,晓得要来厮杀,俱在养家收拾喂马。我便先自赶来寻你。”遂探手胸前,取出锦囊,道:“你看过了,我还有话说。”殷尚赤忙接来拆看。只见上写着两行大字道:
屠俏权认丈夫,激出太阴老母。
弟兄急趋山后,攀援入救王摩。
殷尚赤看完,不胜惊惊喜喜。郑天佑道:“当日大头领吩咐,若大嫂临时权委,全要在尚赤兄弟劝说。此是军师以阴制阴的妙用。”殷尚赤点头。早见孙本在前,屠俏在后,不一时到了面前,一齐下马。殷尚赤与孙本相见过,即携了屠俏向旁去,细细说知缘故。屠俏听了,果是推辞道:“恁便是军师不达道理。只前日替大伯擦了花脸遮盖,吃黑疯子作了笑柄。怎今日又叫去认二伯?一发使人笑坏!俺只不去。”说罢,便要上马。殷尚赤忙扯住道:“这不过暂时权变。英雄豪杰作用,正使人不能我独能之,始见本色。怎效村姑俗妇的见识!”屠俏听了,一时大喜,遂商议一番,三人自去。
屠俏即上马,抡动双股剑,望独火山杀来,向着山上百般叫骂。正叫骂间,只见这太阴老母一马冲下山来,近前喝骂道:“贼贱泼妇!谁许你一人霸占汉子?敢上门来寻讨,可不自羞!若不杀你,终成后患!”屠俏笑骂道:“好个不识廉耻大胆妖狐!劫人强迫成亲。及早送出,饶汝一死!”太阴老母大怒,舞着双铁链,套打过来。屠俏用双股剑轻轻抵敌。一对女人在山前各逞本事,一场好杀。只杀得:
老阴无真火,阴少赛纯阳。一个认真吃醋占新郎,一个假意捻酸夺夫主;一个是阴虚火盛赖阳滋,一个是弟广兄多要头领;一个仗多年风月会拿人,一个恃着锦囊行妙计;一个杀得绣带飘飘,一个杀得髻儿歪嚲。这番打破好姻亲,再请去守十年寡。
两个女人各显手段,往来厮杀。这山上的男妇见屠俏生得标致,又且本事高强,俱看得眼花缭乱,齐集山前。不期殷尚赤、孙本、郑天佑将马藏匿深林,遂踅到山后。没人看守。见峭壁上挂满藤葛,三人遂攀援而上,各出利刃,杀入寨中。众喽罗心慌,各四散逃躲。遂捉个妇人领路,打入房去,只见许多妇人围绕着王摩,似醉非醉的坐着吃酒。殷尚赤大叫道:“王摩哥哥还舍不得?快同兄弟杀出!”王摩忽见三人到来,一时欢喜道:“俺吃恁婆娘牢软,只硬脱跳不出威来。兄弟来得正好。你三人怎么晓得赶来?”三人道:“哥哥快走,闲处慢说。”遂一齐赶出到堂上。见旁边有刀,王摩抢在手中,遂并力杀下山来。已有喽罗报知太阴老母。太阴老母得报大惊,急要来夺,却被屠俏逼住,不肯放松半点,十分恼怒。忽郑天佑赶来叫道:“王摩哥哥已是救出。军师有令,不要伤他性命,饶他去吧。”屠俏听了,便虚砍一剑,拨马而走。太阴老母听见王摩已去,不胜难舍,只紧紧追来。王摩见了道:“俺们回去,杀这泼贱。”郑天佑道:“云龙哥哥已有吩咐。”遂又向太阴老母高叫道:“昔日背夫寻李固,今朝枉自恋王摩。已后休赶!”遂同着王摩一齐而去。太阴老母见不可追,只得含恨自回。
王摩五人不一时到了坟上,安慰了婶娘,然后问及来救事情,并自述出缘故。彼此说了一番,深谢屠俏出力。殷尚赤遂入村去,买了许多酒肴来家。屠俏遂自动手,同养婆一屯烹庖炊煮,搬入堂中。四入围坐,屠俏与养婆另是一桌,直吃到夜静方止。王摩又住了两日,然后拜别婶娘而去。这婶娘后来儿子回家,立成门户,不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