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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
又到了夜半时分,德妃忍痛拿了些珠宝首饰出来跟贵妃一起到隔壁去翻本。
还是跟那一胖一瘦两个妇人搭台。
刚摆好牌,贵妃就打了个呵欠,按事先约定,德妃立即明白她是要做万子,自己就不要再跟她唱对台戏。
打着打着,德妃看到贵妃跟瘦妇人说“你从没吃过饱饭?”,就想:你,从,没,吃,过,饱,饭,七个字,她是做万子的,那她就是要七万。
德妃打出七万,贵妃得意洋洋地叫:“我碰!”
不一会儿,贵妃又转头对胖妇人说:“你太胖了~~”
于是德妃打出四万。
“我又碰!”贵妃眉飞色舞。
两人一唱一和的,贵妃很快成牌,并且是自摸胡出。
东风毕,南风起。
德妃拿了牌之后叹一声,开始吟诗:“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
瘦妇人问她:“为什么吟诗?”
德妃白她一眼:“我感叹我的手气不好,要什么没什么,总是摸不到好牌!”
贵妃心领神会:千山鸟飞绝,她不做索,万径人踪灭,她也不做万,那就是做筒。她不断扔出手中的筒子。
“碰!”“又碰!”“再碰!”德妃很快听牌,她望了望窗外,又开始吟诗:“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圆啊!”
胖妇人问道:“你怎么又吟诗?”
德妃抬起头,眼中仿佛有泪:“我感慨出来飘泊得太久,有点想家了,曾几何时,我跟我娘和两位姐姐也常打马吊来着。”
露从今夜白,哦,她就要胡牌;月是故乡圆,哦,她要胡一筒。贵妃何等聪明之人?她扔出了手中的二筒作饵。
“碰碰碰!”瘦妇人眉开眼笑,碰了这张二筒她就听牌了,她扔出不再需要的一筒。
“胡!”德妃推倒了面前的牌,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南风之后是西风,西风之后再北风,十六圈过后,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贵妃和德妃不仅赢回了前晚输的,还挣了不少。
回到房中,两人二一添作五分了那些银两和首饰,惬意地躺在床上。
贵妃说:“这是个挣钱的好法子,我们明晚继续!”
“我不去了,姐姐,刚赢的这些够我们用一阵子的了,何况你能看出她们使诈,她们迟早也会看出我们在使诈,又会想出新的法子来对付我们,斗来斗去最终也是两败俱伤。母亲时常教导我钱不在多,够用就行,做人最重要是忠直本份。”德妃扑闪着她仿若空洞无物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理。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啊,还太嫩了,看不清这世事。”贵妃摇摇头,感慨,“本本份份,做人太笨!忠忠直直,一世乞食!懂么你?”
德妃只是笑笑。
“不过也难怪,你一个宗正卿的女儿,哪懂得什么世事艰辛?”贵妃唇边一抹嘲讽,既像是嘲讽德妃,又像是嘲讽自己。生来命贱堪比地底泥,宫中大大小小的嫔妃谁没有点家世背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这二十载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们都认为我是宗正卿的女儿,士族权贵的千金,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空洞的大眼睛渐渐有了内容,“我娘曾经只是众多服侍我爹的丫鬟中的一个,有一晚他喝多了于是就有了我,我娘也就顺理成章地做了他的第十七个姨娘。一大个家族,子孙满堂,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何况我还是丫鬟生的女儿…从小我就知道凡事要忍让三分,从小我就希冀着有日能为娘挣来体面,直到我进宫,直到我做了妃子,我终于可以做到…只是好景不长,谁承望,流落在异乡……”
一直瞪眼望着屋梁的贵妃闻言扭过头来,看着德妃,很久没有眨眼。
德妃亦转过头来,对贵妃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缕天真:“你我入宫为妃侍奉着同一个男人,不会亦不能坦诚相待,可这一番流落,我是真心把你当姐姐。我不知姐姐过去与皇后有什么难解的心结,但如今不都同样的境况?姐姐能否听妹妹一句,罢了吧。皇后亦是个可怜人,她跟我们不一样,在她之前并无人跟她争宠,突然间某天一直捧她在手心的人把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用无情的事实告诉她帝皇家没有所谓天长地久,只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换旧人,昨日的欢言犹在耳,今朝就零落成泥...我们本是有着同样命运的女人,何苦斗来斗去的两败俱伤?”
“你太天真了,毫无心机城府,难怪皇后容得了你。”贵妃不置可否,嘴边那抹嘲讽又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