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手机里已接听电话的记录,都是同学和朋友打来的,没有看到刚才那个陌生电话。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
苏舒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但是,她却始终没办法真正放下。刚才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一场梦?颤抖疲惫的身体似乎也在提示着她什么。
苏舒头昏脑涨,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索性把手机关了,安心睡觉。但她刚闭上眼,就听到一阵古怪的笑声——女人恶毒仇恨的笑声,尖着嗓子,一个劲地笑,笑得苏舒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看到那个本已经关了的手机竟然是开着的,颤动着发出女人的笑声。这哪里还是个手机,分明是个吃人的怪物,是个要命的魔鬼!
苏舒睁大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手机竟会变得如此可怕!
这次,她吸取了教训,双手堵住耳朵,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去触摸那个手机了。然后,她放声大叫:“救命!”
随着苏舒的叫声,寝室的灯亮了。小妖揉着眼睛问:“苏舒,你又做噩梦了?”
“我没……”
“没做噩梦叫什么救命?难道是**?梦到有人要调戏你?”上铺的沈嘉月不怀好意地探头探脑。
“我刚才听到……”苏舒突然停住嘴,望着床上的手机,说不出话来。不知什么时候,手机恢复了正常,屏幕乌黑地躺在床上,明显关了机,寂静无声。
“睡吧,明天还有事呢!”星星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妖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熄了灯。
黑暗与寂静再度统治了这个女生寝室。没过多久,她们三个又睡着了。只有苏舒,心有余悸,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寝室里阴风阵阵,全身莫名地直冒冷气,即使把毛毯裹得再紧也抵挡不了那股寒气。
今夜,七月十五鬼节,百鬼夜游,忌出行。
2
窗外,一轮冷月无声地悬在半空,灰白的月光将南江医学院的校园映得影影绰绰,仿佛置身于陈旧的黑白电影中,让人无端地涌出许多惘然。
从窗棂的缝隙中眺望过去,在教师宿舍那边的小径边上,一些高矮不一的模糊的影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焚烧冥钱,灰烬随风而起,仿佛有灵性般盘旋着、飞舞着,消失在苍茫的黑夜中。
苏舒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什么渐渐沉重起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凄凉铺天盖地湮没了她。她刚到十八岁,正是少年心事当拿云的年龄,却总是多愁善感,飞花落叶都能让她心生惆怅,自哀自怜好半天。
如果没有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苏舒突然好怀念外婆的温暖手掌,如果能回到从前,她宁可舍弃一切,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疯丫头,永远陪在外婆身边。可外婆终于离她而去,去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没有温度、没有颜色、没有情感的另一个世界。
鼻子有些发酸,眼前一片朦胧,强忍了许久,温热的液体终于还是从眼里缓缓滑出来。苏舒将毛毯裹得更紧,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任孤独的灵魂在悲伤的音乐中翩翩独舞。
迷迷糊糊中,苏舒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只是“似乎”睡着了,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很清晰,和平常清醒时一模一样。但是——但是,她没办法让自己的身体听从她的意识。
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哪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看清身边的事物。但是,她又分明“看”见了某些东西,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没有色彩,没有形状,仿佛只是一些零乱的碎片,却依然可以感觉出是她沉睡的寝室。
她想说话,可没办法说出来。她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她的手、她的脚、她的头,她的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听从她的使唤了。
身体,似乎是被千斤铁锁捆住了,纹丝不动;胸口,闷得很,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了,连呼吸都难以坚持。但奇怪的是,即使她没怎么呼吸,也不会感到窒息。是的,没错,苏舒清楚地体会到,自己竟然可以完全不需要呼吸。她似乎有了两个身体,一个是躺在床上、僵硬得无法动弹的身体,另一个则是她感觉到的身体,从原来的身体中脱离出来,仿佛是一个毫无重量的影子,又或者是一缕漂浮在空气中的烟雾,身不由己地飘来飘去。
难道,这就是死亡后的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苏舒悲伤地想。然而,她并不感到有多少痛苦,只是有点惘然若失。她不甘心,她还没享受到人世间的情与爱,她还没有感受到婚姻与天伦之乐,怎么能就这样离去?何况,如果真的死了,真的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却如此无序、冷漠、寂静,连找个可以交流的灵魂都没有,那岂不是更惨?
绝对不可以就这样离去!苏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集中所有的意志,想要让自己飘浮的身体回到那个实质的身体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实质的身体还躺在床上,僵硬而冰冷,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身体听从指令稍微动一下。感觉就像——就像自己的思想与那个身体完全分离了。
不会的,自己不会就这样死去!苏舒累极了,一边休息一边思索对策。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睡着了,怎么可能会死呢?如果没死,那么又如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呢?
苏舒的思绪百转千回,突然间灵光乍现,脑海里浮出一个在民间口耳相传的词语——“鬼压床”。今夜是鬼节,鬼门大开,百鬼夜游。难道,自己的身体真的被孤魂野鬼压住了?听说,很多人都有“鬼压床”的经历,像她这样挣扎在生存与死亡边缘。
苏舒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没事的,那么多遇到“鬼压床”的人还不是醒来了?想到这,苏舒稍稍安心了些,再次集中意志力来呼唤自己的身体。这次,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胡乱用力,而是把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眼皮上——只要睁开了眼,自己就醒过来,一切都会消失!
睁开、睁开、睁开!苏舒抛掉一切杂念,拼命地给眼皮下命令。一次、两次、三次……不知尝试了多少次,苏舒眼珠一转,眼皮拉开,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醒来后的苏舒筋疲力尽,仿佛死过去一样,瘫软无力。八月天,正是酷热的时候,苏舒却浑身冒着冷汗,心虚气短。
苏舒喘着粗气,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幸好,手脚还是听从她神经中枢发出的指令的,只是有些疲惫。刚才那场梦魇,苏舒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
她转动身体,换个姿势睡觉,从平躺变成侧卧。听说,逃避“鬼压床”最好的办法是换个睡眠的姿势。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现在,苏舒正对着寝室的窗户,八月的夜风断断续续地从那里侵袭进来,带来几许清凉。苏舒不喜欢开着窗户睡觉,她总担心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溜进来,比如盗贼。从小她就是一个胆小的女生,害怕一切陌生人,更别说是那些作奸犯科的小偷与强盗了。在她的记忆中,睡得最安心的时候是童年时她在外婆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