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身皂色长袍走进来,干净利落,面色素净,见风渐忆坐在正位蒲团上,先是一愣,但并未像常人一样表现出惊异的神色。
“见过道长,”方修齐见这小道士年龄比自己还小好几岁,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但该有的礼数做的也周全。
“施主请坐。”风渐忆盘膝在蒲团上坐着瞧见来人,倒也端出师父的架子来,“不知施主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素闻道长能言人所不言,可否请道长指教一、二。”方修齐拱手看着他说道。
风渐忆也不生气,歪着头看着他“施主我师父一早进山未归,你要问的事我恐怕无法回答。只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与施主说说。”
方修齐不漏声色,只说“请小道长直言。”
风渐忆笑了笑,“施主与西屋那二位虽一同进门,但也分先后,年老者最晚到,而中年者最先到。若按长幼,应该是老先生先来,若按到达时间,应该大叔先来。三位在西屋虽然故作不相识,但三位却穿着同款式、同面料、同颜色的鞋子。施主非长非先,却最先来求问,贫道以为,三位事先早已商议由施主先行前来试探,老先生形容高贵,面生难色,恐怕真有事相求的是哪位老先生吧。”
方修齐只道这小道士观察的倒是细致入微,十分竟也说对八分。
“既然如此,施主就去请老先生到屋内叙话吧。”
方修齐身后突然有人说道,闻声回头,只见一位鹤发童颜,身着青灰道袍的道长立于门前。道长身材精瘦却难掩仙气肆意,方修齐赶紧站起来,深深施礼,未多言朝西屋走去。
“师父,”见师父回来,风渐忆站了起来。
“顽皮。”沉草道长半阖双目在蒲团上坐定并未多指责。“你留下。”
风渐忆本要出去,谁知师父却要他留下,不敢不从只得点头称是。
不消一刻,老者来到东屋,身后跟着另外两位。老者一见沉草道长愣了一下,紧跟着快步上前。“道长,真的是你!”
“郑大人,别来无恙。”沉草道长说道。
“好、好,士居,这位就是为父要找的那位沉草道长。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快来见过道长。”郑豪一见沉草道长喜从中来,赶紧教过儿子郑士居给道长行礼。
“晚辈士居见过沉草道长,道长与我郑家有大恩,近年几经寻访未曾有道长的消息,如今在此相见,请受晚辈一拜。”郑士居恭恭敬敬给沉草道长施大礼。
“风儿快扶郑大人起来,咱们坐下说话。”沉草道长说道。
风渐忆依师父所言,将郑士居扶了起来,又重新给这三位倒了新茶。
原来十几年前,新皇登基,对前朝遗老进行清算。郑豪虽一身正气,并不与各派势力有染,朝堂上难免有直言得罪人的地方。郑豪与沉草道长早年结识,朝廷人人自危时,沉草道长恰好登门,听了郑豪的担忧,沉草道长断言郑家恐怕要先受委屈,犹如蛛网困虫,此时断不可过于挣扎求生,只要忍些时日必然平安无事,只是要受些骨肉分离之苦,但必有重逢之日。
郑豪送走沉草道长次日,便因给新皇上了一份议河工的折子,便被人举发有妄议新皇新政,阻挠新政实施之嫌。一夜之间郑府被抄家,一干人等全部投入大牢。狱中审问时,他记起沉草道长所言,不喊冤,不求饶,没多久便被释放,不仅官复原职,并被新皇给予老成持重,忠心可表的评价。唯一遗憾的是,在此次风波中,刚出世不久的小孙女连同奶妈一同失散。几经寻找都没有任何总计,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郑豪夜夜自责,想起小孙女就暗自流泪。
“道长,我那小孙女如果还在人世如今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可到如今还是音信全无。如今见到道长,还请道长指点一、二,郑家上下必定感激不尽。”郑豪说道此处,不由留下泪来。
“郑大人,你先回去,三日后,贫道自当将郑家小孙女的下落送到大人手上。”
“道长……”郑豪还要说什么,见沉草道长已经闭上了眼睛,便知多说无益,于是先行离开。
送三人出门,风渐忆抬头看看天,转身回房拿上器具,沿小路上山,来到当年与原正云看瀑布的山涧。摆开茶席,从布袋中拿出一只小茶壶和茶杯,取山涧潭水泡了一壶清茶。
“风儿,”沉草道长在风渐忆身边飘然而坐。
“师父,”风渐忆倒了杯茶递给沉草道长。
“风儿,从小到大你从未问过为师你爹娘的事。”接过茶,细细品来,甘甜清香。
“师父,风儿年幼时,并父母的概念。我有奶娘和师父在身边,就已经觉得很满足。因此,并不介意此事。”山涧流水潺潺,暖风茶香,他说的倒也轻描淡写。
“你愿意回到父母身边尽孝吗?”
“虽然这草庐简陋,但却是家,与镇子近在咫尺,却是两个桃源。按我本心,我是不愿意的。人身骨血,毕竟受之父母,自幼受师父教导,责任是要尽的,只是舍不得师父。”
沉草道长只道徒儿聪颖,不需多言就已将此事看破,于是便不再多言,自行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无意中瞧见白瓷茶壶把上的刻字,心念一动,倒觉得暗合了如今的情形。“世间无外随顺二字,安心的去吧,不要挂念为师。”
“师父就真舍得我?”风渐忆这会倒是俏皮起来,歪着头看着师父。
沉草道长放下茶杯,起身离开,边走边幽幽地说,“舍得,你不在,我便少许多麻烦……”
“啊?”风渐忆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是这么想的。
他是皮了些,但好歹能烧水煮茶,能烹饪超经,怎么就成了麻烦?
三天后
风渐忆带着师父的一封信来到镇上,今儿赶上集市,来往客商的商队带来各色商品引来了周遭几十里的相邻。集市上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真比过年还热闹。他带着师父的书信,不敢多停留,硬挤过人群,朝客栈走去。
“渐忆,渐忆!”
正走着,听有人叫他,风渐忆四处看着,突然瞧见李记汤包门前有人朝他招手。
“春荞姐姐近来可好啊。”风渐忆笑眯眯的说道。
“好,你这也有日子没到镇上了,今儿怎么来了?”李春荞比风渐忆长两岁,是这李记汤包的老板,继承了家传的秘方做出来远近闻名。人长得漂亮又能干,不少年轻人都中意的紧,可总是碰钉子。
“我替师父送信来呢,春荞姐姐你这店里也没个人,里里外外的能忙过来吗?”
“小缇这几日病了起不来,我这也只能做多少是多少了。”又包又卖的,她确实忙不过来,一个头午就有几波老主顾等不及走了,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姐姐别急,我先去办师父的事,转过头就来帮你。我先去了!”风渐忆转身跑开。
“那敢情好啊,你慢着点。”李春荞看着他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恐怕那后半句他是没听到吧。
郑豪这几日虽在客栈住着,心里总惦记小孙女的下落,三日之期已到,一早开始他就在屋里转来转去。眼看着就到晌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看出他着急,郑士居和方修齐也不敢多言只得陪着。就在此时,有人叩门。
“郑老爷,山上的小道长给您送信来了。”门外店小二叩门说道。
“快请进来!”郑豪一听此言激动万分。
方修齐赶紧把门打开,见门外除了小二,果然是沉草道长那的小道长。知道这次小师妹定是有消息了。
“小道长快请进,”方修齐后退一步,让出门口,请风渐忆进去。
“郑大人,师父叫我来送一封信给您,交待我转告您,大人要的答案就在信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书信在此。”
“多谢小道长,”郑豪接过信。
“贫道不打扰大人,告辞。”风渐忆转身走出房间。
郑豪抽出书信展开,匆匆看完便大声喊道,“士居,去唤那孩子回来!”
“修齐,你快去,”郑士居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还是命方修齐去追风渐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