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名字不太雅啊,咱填一个子,如何?叫,诗牙?”
“随你吧,反正也是嫁不出去的一张脸,再好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管家眼球飞速的流转,机灵道:“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老爷,您还记得去年,您曾与蜀国员外郎指腹为婚过吗?”
去年秋岁,蜀国员外郎凉生君,向岐国进贡异域法宝,岐国国主十分满意,命玉朝奉引入自家府邸好好款待。一番笙歌曼舞,一夜长醉,凉生君与玉朝奉一见如故,双方夫人又产期相近,遂指腹为婚,把酒盟誓。
玉朝奉一拍脑门,似醍醐灌顶:“快,我立刻书信一封。若员外郎的夫人生得一男,这婚约可不能赖账!哈哈,对了,那员外郎叫什么来着?”
玉朝奉似乎解开心中一个结,长舒一口气。堂中一只巨大的龙皮鹦鹉,是玉朝奉最为宠爱的灵物,此时竟然嘤嘤学舌,道:“又是丫头,又是丫头,嫁了换钱,嫁了换钱。”
玉朝奉闻言,反而没有责备的意思,手指抚摸鹦鹉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
九小姐,玉诗牙的出生,非但没让家里人有一丝喜气之感,反添了她娘的寸寸愁丝。
玉朝奉之前的八个女儿,都已嫁给邻国的权贵,悉数为他换来白银黄金与称霸一世的权贵。
如今又一个丫头呱呱坠地,虽然经历短暂的失望,但不久他的如意算盘又开始唰唰作响。
凡人肉眼凡胎,只看到钱权利益。殊不知,此女,日后攀龙附凤,蹈云覆雨,六界都因她而惊天异变。
。。
时光荏苒。
玉诗牙十二岁,娘亲离世五年,玉朝奉年逾古稀,常卧病榻。
整个岐国王城都知道玉朝奉有一个怪胎女儿,天生被殷红色胎记毁容,整日在玉府的后花园中避世而居。
才十二岁的孩童,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隔三差五的来送些吃的穿的,竟然已在玉府后院里无人问津的活了五年。
诗牙也从小不喜生人,养成孤幽独立的性格,整日只围绕花丛玩耍,看似清静,偶尔却有府中下人来这里打破清静,他们也不过想来看看诗牙的一张大红脸,讥笑取乐一番。
诗牙不以为然,她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没人照顾她,她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她自知容貌古怪,所以花房中没有一面镜子,甚至可以映出容貌的物件都没有。
每日晨起收集露水,每种花露都分类储存,作为日常的饮用水,她摘取可服用的花瓣,再摘一两种野菜,她的食量极小,温饱就能心满意足。
玉府中的下人吃的都比她要好,偏偏一墙之隔,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自生自灭,没有比这个词儿更恰当的形容玉府九小姐的处境了。
。。
内室。
玉朝奉手持凉生君的婚书,无奈的摇头。这是十二年前,诗牙刚出生时,玉朝奉接收到凉生君的回信,上书:
“我凉生君绝不会食言,我夫人已在蜀国诞下一男,名唤凉洵,等贵千金与我孩儿同生到十三岁时,我必定带上聘礼,带着犬子,亲自上门提亲!玉兄大可放心,若违弃婚约,我凉生君天诛地灭!”
玉朝奉摇着头对年轻的管家叹息:“十三岁,十三岁,现在九小姐十二岁,我近来顽疾缠身,这把老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凉生君来提亲那一天了吧。”
“老爷,你可不要这么想。那凉生君是蜀国主的席上客,为九小姐出阁准备的嫁妆肯定是价值连城呐!况且,您不是刚刚娶了四夫人,近些日四夫人时常呕吐,大概有了身孕!没准,这次生个男孩为玉府传宗接代呢!”
玉朝奉无奈的摇头,时至如今,他已不抱太高希望了。膝下无子,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如今他身体抱恙,太高的奢望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失望之中。
堂中的龙皮鹦鹉,十年间,竟然自学成才,出口成章,已经修炼得能和府中的丫鬟杂役吵架了,着实惊奇!
此时,龙皮鹦鹉看着玉朝奉愁眉不展,竟然不识趣的大叫:“大红脸!谁让你生了个嫁不出去的大红脸!”
玉朝奉苦笑几声后,若有所思,喝退身边所有下人,突然想要一个人去府邸后院的花园走走。他被龙皮鹦鹉的话提醒,这么多年,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红脸女儿一直孤身住在玉府后院,此刻,他竟然和府中的其他下人一样,好奇这个“大红脸”,此刻在干嘛呢?
。。
府邸后院,玉朝奉拄着手杖,步履瞒姗的缓缓走进园中。
百花争艳,馨香扑鼻,盛景幽然。
在花间,有一窈窕身影,依仗一枝妖艳的芍药花旁,静静的梳着头。玉朝奉只觉得陌生,他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却像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忽然,诗牙有所警觉,反身一看,竟是玉朝奉,吓得花容一惊,本来半张脸是红的,现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爹。。”
诗牙艰难的挤出一个字,但这个字,他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吐出口了。
玉朝奉伴着手杖,来到诗牙近前,抚摸着她消瘦的脸颊,这竟然是父女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玉朝奉望着诗牙清纯如水的眸子,似有万般情愫涌上心头,已经很多年没有亲人伴在左右,夫人相继离世,女儿嫁到各地,身边只有一个新迎娶的四夫人,比自己年轻了四十岁,一些事情根本沟通不了。
他看着诗牙,既陌生,又熟悉,百感交集。
拾起她骨瘦如柴的小手,破破烂烂的衣襟,穿着连府中的杂役都不如,再看诗牙所居住的这一切环境,他唇齿间开始不自已的颤抖!他一向顽固的心肠一下子似碎成千块,心也在颤抖:想我玉朝奉富可敌国,却与自己的亲身骨肉形同陌路,空有这偌大的家业,最后却落得孤家寡人的地步。
他似醒悟,双手将诗牙揽入怀中,父女相拥,嚎啕大哭!诗牙只痴痴的看着他,对于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位陌生而可悲的老人。
从午后到黄昏,玉朝奉哭到无力,忽然苍老的手臂,双臂力道齐发将诗牙抱在怀中,诗牙虽容貌怪异,却浑身异香扑鼻,又一副楚楚可人模样,让人顿生怜悯。
众多仆人一直在花园外等候老爷出来,一见到老爷老泪纵横的抱着诗牙,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