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告诉我,有阳光、空气、水的地方永远不会寒冷。
后来发现原来想要世间不寒冷还缺了一样东西,
或者只有它就够了,
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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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西山,公认日落最美的地方。汽车飞驰300公里到达西山。今日刘欣前往西山拜访三爷,一个文化人。纵然有先贤化红星闪闪,而他宁愿隐居山林,灯火相伴,常年粗茶淡饭,孤寂余生。
三爷乐意为家族的小孩取名,整个家族的孩子的名字既好听又包含深意。刘欣出生后的第二周三爷拿着一张纸条如获至宝般向刘父推荐,他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姓名会让孩子幸福一辈子……
刘欣的名字便是有文化的三爷取的。为何说他有文化呢?他一生写过好多书,但他不发表,也不出版。都是孙中山革命,打倒反动派之类的。阅读他写的书籍时就像把那个年代走过了一遍,就像与浩然正气同行,是正义的使者。
但不解的三婆生前经常严肃说:“百无一用是文学,填不饱肚子不说,还把墨水搭进去了。”
刘欣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每一个沾过墨水的文人,他们的所散发的气息都与众不同,并不是高人一等,而是懂得让优美文字充实自己,懂得大是大非,不会为两斗米折腰,三爷就是如此,他一生贫苦,但胸怀宽广。三爷说过: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繁华富贵的生活,只是经历的痛苦波折太多了,仕途殆尽,穷途末路,方领悟到珍惜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当官封爵对于那些可望不可即的人来说,就像天上摸不到的星星,是无比美好的憧憬。而达到那些程度的人或许只是摸到了星星,却不是想象的那般!或许有些烫手。
三爷说,文学给了他一条生命。在那个穷困潦倒的年少轻狂,三爷妄想过要永远离去,以死鸣志。直到接触到了文学,文学的清澈无染给予他心灵一次洗礼,让他心灵有了温暖安放的地方。也让他选择远离世间的尘嚣。
三爷从繁华的穗城,回到家乡旧居。在竹林里搭上一间竹屋,虽然简陋,但在刘欣看来那不失为桃花源记中的与世隔绝的仙境。三爷最爱梅竹,由于西山种不了梅花,三爷就把梅花的热爱强加爱竹上,平日里他都会弄些小竹,削成一支支细节,编织竹篮,竹椅带到清平集市去销售,满足爱好亦能维持生计。三爷就是这样过了十余年。
直到遇到被丈夫抛弃的三婆,三爷说要生生世世照顾三婆,愿意为她去抵挡世间冷漠的面孔,无情的风霜。不介意她的一切,不理会她的过往,不顾一切阻碍。
门前的鞭炮戛然而止,红衣拜堂,无人来贺。
三爷从此陪伴着三婆,携手领会人生冷暖,人间百态,看遍今朝潮起潮落。
儿时的家乡,夏天的夜晚是萤火虫的夜晚,三婆是有“特异功能”的女子!她只需借助一根头发就能让萤火虫发出无比绚烂的火星,像一出荧光瀑布!刘欣一直觉得童年的那段岁月里,三婆就像《幻城》开篇描写的老婆婆,而他就是皇子。
唯一遗憾的是这样的行为足以令一只萤火虫丧失了生命,是残忍的!
那次之后每当三婆想让刘欣看荧光瀑布,他都会黏糊三婆的手说,萤火虫好可怜!让它们走吧!我唱首歌给你听,你放了它好不好!
“两只萤火虫,两只萤火虫,飞得快,飞得快,一只没有翅膀,一只没有……”
三婆会摸刘欣的轻轻把萤火虫送入空中,伴随着我的歌声萤火虫带着光芒万丈在空中飞舞。
刘欣想要感谢第一只萤火虫,也是唯一让他目睹荧光瀑布的那只萤火虫,它用它的生命绚烂他的想象,使他生命中多了一束火光!更让他明白生命可贵和不易以及一个道理——生命如果灿烂,必定来自于曾让我灿烂的一切事物!
三婆离去那年,三爷最后一次挥毫宣纸上,泪珠坠落在墨砚上,泛起了泪墨涟漪,泪与墨水洒出了一行诗——七十余载,携手相伴。今日离别,挥毫封笔。
西山脚下,刘欣登上几座小山,竹林深处找到三爷住所。竹林幽不见底,如同无止境般向远处伸延。
三爷见到刘欣时一眼便认出,三爷虽然有老花眼,但对于子孙,他可像心里的烙印般深刻。刘欣远远给三爷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三爷是抗战老兵,同时也回了一个军礼,虽然年迈的手在不停颤抖,他还是用尽力气把手举到额头右边。
一番嘘寒问暖后,三爷才得知刘欣要立志成为编剧,三爷毫无悬念的表达支持。同是文学爱好者,三爷立马从卧室旧箱底抽取珍藏一生的文学本与之分享——泛黄的文学本的灰尘厚的只要轻轻一吹,就如同黄沙满天。
刘欣阅过后不断称赞,果然上一辈的作者书写的文章就是如今浮躁年代的产物无法比翼的。三爷家养了一些兔子,就在翻阅时,一只兔子跳上了文学本。这些兔子是三婆生前留下来的——准确说是三婆想死后兔子可以陪伴三爷,三爷就不会那么孤单。他们没育有儿女,并不是不想要,而是在抗日战争中,三爷下半身遭遇过炸弹的伤害,被诊断出无法生育。三爷并不会因为无法生育而觉得遗憾,他把刘欣爸爸叔叔当做亲生儿子。三爷的生命辉煌,胸前的徽章就是最好的证明。直到今日他还津津乐道台儿庄战争胜利的那一刻。
2015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阅兵,三爷看着经过天安门前老兵和宏伟军队,他嘴里念叨着我们国家强大了!我们国家强大了!——自始至终电视机前的三爷都没有提过一句“功劳是我们的”,自始至终都没有!
刘欣看着三爷无怨无悔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伟大这个词。如今有些伟大是被人们夸大捧起来的,而像三爷这些老兵他们的伟大是实打实的。
饭后,三爷领着刘欣去三婆坟前上香。刘欣望着当年给自己糖果,带自己看荧光幕布是慈祥老人,如今却只有一块的悲凉的石碑,不禁坟前洒泪。刘欣望着三爷烧金银的憔悴身影,或许不久后的将来,三婆的坟边又会立起一块新碑,想到这儿,眼泪汹涌而来。
在西山呆的日子里,刘欣与三爷谈论古今。最美的瞬间往往是日落西山时刻,三爷诗兴大发,念起那首一生的嘴诗——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转眼到了离开西山的日子,刘欣邀请三爷去城里游玩,三爷以不适应花花世界为由婉拒,刘欣心情有些许失落,三爷在改革开放后从未去过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或许当年这些城市还是一片战墟时,他去过,洒过热血。
在山麓时,刘欣看到一个胸前带着徽章的老人在路边乞讨。大阅兵的余热未过,有个少年拍下了山麓老人发到微博配上了极其伤感的文字——上一辈,上上辈人里的老实人啥下场?真正上过战场的为人民服务的老英雄如今居然有些不是在农村种地就是街边乞讨。
刘欣把车窗缓缓关上,但心里有扇窗永远关不上。汽车缓缓驾出西山。在山口时,日落恰巧落入山顶的一边。山上的一位熟悉身影背着竹篮去采药。如果没猜错,三爷的身上一定带着无数徽章——战场留下的伤痕全部化成的血色徽章。
阅兵期间有一句很火的话题是这样说的:你知道中国为什么会在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举行如此隆重的阅兵式,因为再过十年,或许就再也看不到老兵的身影,人数逐渐下降。
后来刘欣才知道,原来三爷居住在西山,并不是贪图那里的风景如画,而是由于西山安葬了83名抗日战士,他是守墓人。
2015年11月。西山又一次日落,从此多了一块墓碑。
敬礼!
祝愿所有的英雄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