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祖兽时代,天道泯灭,结界崩坏,圣兽降世,赋予每个人不同的血脉。
修脉者根据各自不同的血脉,划分出了不同的家族,而林家,便是这千万个蕴涵特殊血脉的家族之一。
正所谓“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据说创建林家的那位始祖的血脉,便是传承于祖兽真龙的二子睚眦,但这种血脉,到了林染这一辈,却已经十分稀薄了。
每种特殊血脉都会赋予修脉者不同的能力,而想要激活出这种血脉中所隐含的特殊能力,却是极为困难的。
林染尚不知道激活本命血脉需要达到什么境界,但据他了解,整个七阳郡都没有一位能激活血脉的存在。
那不是他所能触及的,或许。。他一辈子也无法触及了。
他的腿断了。
三岁练脉,五岁凝出第一滴心头精血,七岁突破百滴,晋入流脉四层,十岁千滴,晋升至流脉七层,十三岁时流脉九层,正卡在九千九百九十九滴精血即将破万的门槛上的他,被人陷害,从悬崖上坠落摔断了腿,耗尽了浑身精血才得以保全性命回到族中,但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便是在拐杖的陪伴下度过的。
天才总是招人嫉妒,自林染断腿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当年陷害他的人也凝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滴精血,卡在流脉大圆满上了,可林染,依旧是个凡人。
腿一断,下周身的经脉便会凝滞,连最基本的脉气凝聚都成了奢望,三年前他为了求生,耗尽了近万滴精血,直到现在,他也没再凝回来一滴,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废人是永远没有地位的。
家族曾考虑过动用族库,为林染购买生筋接骨的灵药,但最终被长老投票否决了。
以林染的天赋,为他购买这样一株灵药本应是家族的义务,但奈何林渊,也就是陷害他的人势力庞大,是太上长老的孙儿,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染的父亲只是一位普通的家族成员,实力在他那一辈只能算中上游,又有什么能力为他购买这样一株天价的凡级三品灵药呢。
所以林染的腿,便只能这样断着,不是他不想复仇,只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复仇的资本。
。。
氏族大会是林家每半个月都要举办一次的信息交流盛会,主要的目的还是让林家子弟了解家族的状况,这有点像我们上学时的表彰动员大会,不过至少在这里是不用被迫去倾听老师校长们无聊的讲话的。
每届氏族大会,人们都能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身影,这次也不例外。人们几乎是当他不存在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染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推搡,其中许多都是林渊的手下、终于,一道腿影横亘在林染的面前,彻底将他绊倒过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林染左手拿着准备记录大会内容的笔记本,右手拄着拐,根本没有多余的肢体去支撑,基本是脸着地摔了下去。
身上传来的痛感和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泥沙带来的咸涩感,让林染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他没有在意周围人嘲笑和起哄的声音,一口吐出嘴里的泥沙,挣扎着想要起身。
几乎是他想要爬起来的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从他的背后传来,他背部的肌肉能够大体的感受到,那是一只男人的脚,大而有力,有如鸿蒙盖世、泰山压顶,让他无法站起身来。
“林染师兄,你都这样了,还不好好在家养伤,出来听什么氏族大会啊,就是家族出了再大的事,你一个废人也帮不上忙吧?”
林染认出了那人的声音,那是林渊的一个小弟——林石,对方着重加强了“废人”两个字的读音,似乎是想要羞辱他。
他尝试着撑了几下,想要爬起身来,但任凭他用尽全部上肢力量,也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几番尝试无效后,有些认命的他,索性放弃治疗,颓然的趴在了地上。
那林石看他一副死狗般的模样,心中笑意更甚,猛的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这一脚他用了全力,直接把林染踩得五脏震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染嘴角沾血,咧着嘴笑了出来,似乎对此已经麻木,但他的泪腺还是十分不合时宜的挤出来了几滴眼泪,一定是刚才吐出来的泥沙迷到眼睛了吧。
不知是否是过度的疼痛让他产生了幻觉,他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少女声音。
“放开他吧。”少女的声音异常冰冷,听者如坠冰窟。
林染下意识的向声源处看去,却因为背部受限,险些扭到了脖子。
“哟,嫂子,你看上他了啊,次次帮他的忙?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不识时务的废物,哪里比得上我们渊少了?值得你一次次的袒护他。”
林石整日和林渊待在一起,对林渊的崇拜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境界,连这种玩世不恭的说话语气也是从早期的林渊那里模仿来的,只不过..决心要成为家主继承人的林渊最后改过来了,他却变成了习惯,再也改不回来了。
其实在听到少女声音的时候,林染就差不多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他儿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的林陌儿。
但是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过对方了。
因为他清楚,眼前的少女已经是林家年轻一辈顶尖的存在了,可他,依旧是废人一个。
其实在他的眼里,少女对他的帮助,也仅仅是出于一种同情和愧疚罢了。
当年他被推下悬崖,摔断腿的时候,少女对他不闻不问,无论有几分林渊从中作梗的元素,她一个家主千金,想要弄到一株修复筋骨的草药都不算是很难,可事到如今,对方却始终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不出所料,少女又一次拯救了他,而他林染,也再次被套上了一个“吃软饭,靠女人帮忙”的骂名。
每年都有人这么骂他,他也习惯了。
林染本以为自己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当个废人,娶个也断了腿的老婆,生个天生断腿的儿子,就这么过完自己的一生。
可一切事情,在这一天,出现了转机。
母亲是微笑着把那碗用三级灵药——生筋复骨花熬成的汤药端给他的。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母亲笑的很僵硬。
“快喝吧,喝了你的腿就能好了,你爹为了帮你采这棵药,这三年连一次好觉都没睡过。”林染的母亲,也就是吴芳,有些不自然的笑道。
林染生性多疑,有些疑问道:“我爹呢?”
“他又进山去帮你采药了,这一株是主药,还得有其他低级灵药相配合,才能让你康复的更快。”
林染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喝下了那碗苦涩的药汤。
只是第二天,他便能下地行走了,看样子他再也不用看到那根烦人的拐杖了。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母亲突然犹豫了一下,不失风韵的脸庞上显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她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染儿,这个拐杖你还用么,不用的话,我就。。给你爹用了。”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林染会向她投来那种灼灼的目光,她抢先一步低下了头,避免与林染有任何的视线接触。
林染先是愣了三秒,而后则是疯了一样拽着母亲,询问父亲的去向。
于是,一分钟后,他见到了他父亲,同时见到的,还有对方右侧大腿下面,空荡荡的裤脚。
林染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上有着几处明显的血迹,脸色苍白,衣衫也破碎了不知多少处,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栽下去,又似乎下一秒就会漂浮起来。
他的父亲叫林杉,在林家地位一般,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特长,性格凡凡无奇,实力凡凡无奇,一切都是那么平凡,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但只有林染自己清楚,他的父亲究竟有多么伟大。
林杉伸手整理了一下残破不堪的衣衫,十分质朴的挠了挠头,带着歉意的道:“染儿,是爹没本事,采个药还被灵兽咬掉了半条腿,不过没关系,爹老了,跑不动了,你是年轻人,潜力大着呢。。”
他看林染有些发愣,想凑上前去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却因为不适应腿部的残缺,险些栽倒下去。
林染见状立刻冲过去扶住了他。
四十几岁的他靠在林染的肩上,却越发的显得的矮小,身躯佝偻的样子,像极了八九十岁的老头,他勉强挤出了一丝令人心酸的笑容,言语之中的歉意更浓。
“你可千万别怪爹自私,把整个家的担子都压在了你身上,以后你娘。。就得多靠你照顾了。。”
吴芳这才把拐杖拿了过来,递给了他。
对方拄着拐杖从林染的肩膀上起身,给他最大的感受却是————父亲又轻了。
或许是少了半条腿的重量,又或许是日夜操劳变得削瘦,也许父亲累了吧,也许父亲..想要休息了吧。
无尽的悲怆之感传来,如同千万只长矛穿透林染的心脏。
但林染没有哭,因为他早就窥伺到父母眼中打着转的泪花了,他现在是整个家庭的支柱了,他不能哭!
他只是默默的跪下,向着林杉磕头,他不知道磕了多少下,但他能确定的是,他磕得很响,磕得整个地都在颤,直到他的额头血肉模糊,林杉才出声阻止他,在妻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向他跳去,每一道脚步落地声,都牵动着林染的心房,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林染止不住的颤抖。
林染和父亲之间不过寥寥数米的距离,林杉却跳了十多下,他挣扎着挺了挺胸试图站直,却依然要仰视眼前的少年——林染的成长让他很是欣慰。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把林染扶了起来,像教训孩提时代的林染一样,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爹,我是大人了,能撑起这个家了,您还拿我当小孩呢,还刮我鼻子。”林染试图想要微笑,声音却是标准的哭腔。
“这样气才能顺,当年你爷爷也是一直刮我鼻梁刮到十八,不过。。那是他最后一次刮我鼻子,刮完他就上战场了,染儿,你可别小这瞧林家啊,你腿断的这几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林家现在太乱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如今的林家,不比战场安定多少,你的性格太直,爹就怕你吃亏。”
“孩儿一定严谨行事,定会万分小心的..”林染闪着泪光说出了这句话,抢在自己泪水奔涌而出之前,把父母送出了屋。
。。
父母回屋后,林染一直在原地站了一炷香之久,才过电般的抽搐了一下,瘫倒在床上。心力交瘁的他只能默默的在床边哭泣。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他所怀念的,只是三年前,他与父亲一起背着木剑在山林中修炼的日子,可自从他腿断了,父亲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笑过。
即使有过几次笑容,也只是出于对他的安慰罢了,或许是父亲累了吧,便把撑起家庭的重任转交到了他的身上。而林染自己也明白,他已经十六岁了,该去承担些什么了。
。。
自林染的腿伤康复,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林染重新修炼的消息迅速的在家族里传开,自然也传到了当年陷害他的林渊的耳中。
不过林渊倒是没有太在意,林染之前一落千丈变为废人,即使现在腿好了,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就恢复实力,而他林渊却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林渊了。
但向来谨慎的他还是派了几个小弟过去试探。
又是一届氏族大会。
林染仍旧抱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在人群中穿梭。
人潮熙熙攘攘,充满着一种趋炎附势的气息,权利,财富,欲望,林家的这一代,早已被这些身外之物所洗脑。林染只能默默的在人群中踽踽独行,寻找着那一丝如梦似幻的正道和希望。
依旧有人推搡他,连力道都和半个月前如出一辙,不过林染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在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停留在了一道白皙俏脸之上。
少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报以了慰问般的微笑。
似乎是许久没有见到这种笑容了,林染有些失神,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但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腿影伸了过来。
之前有人推搡他,他也仅仅是皱眉,可这一次,他的气势却完全不一样了。
林染深黑色的瞳孔中有着一丝怒意闪现,不知为何,他的眉宇之间竟隐隐涌现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只是一瞬间,他这半个月来所恢复的三千滴心头精血竟尽数被他调用一空,凝为一道近乎实质般的青金色光芒,附着在他的右拳之上,如炮弹般向着那位名叫林石的林渊小弟轰击而去。
“这条腿..是我父亲的腿换来的,触之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