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又梦见我娘了。”
后羿从梦中惊醒，此时的他已经十六岁，他环顾四周，唯见晨曦的阳光如同一束束金色的权杖穿透树冠杵在地面上。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断折的弯弓，后羿顿时悲泣起来。就在昨日，董狐就撒手人寰了。董狐临终前把他所知的都告诉了后羿，后羿才知道，董狐是他的养父，而他的母亲被关押在沙陵之下。
远处隐隐传来如同雷鸣般的轰轰声，大地随之微微颤抖，一大群惊鸟哗啦啦腾空而起，那明曦的阳光顿时若隐若现。
后羿咬了咬牙，抹去泪水，连忙收拾行装匆匆上路，说起行装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个布袋子，外加一个挂满小石袋的皮革腰带，过了这片树林就是沙陵。
然而到了沙陵却让他炫目，那是一望无边起伏的白灰色沙丘，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白色的光。这就是董狐所说的沙陵？他母亲的葬地？后羿弯下腰伸出手指，蘸了下地面上白色晶莹的小颗粒，尝了尝旋即又吐了出来。又咸又苦，的确是盐，如同泪水。
“娘，娘……”后羿起身放眼望去，他很快发现这些起伏的沙丘只是一条更高的沙岭余脉。后羿加快脚步，冲向沙岭。也许是受到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晶盐连同沙粒都凝结成刚卤之地，坚硬而又光滑。后羿几次差点摔倒，他最终一口气跑到沙岭之上眺望，但见这沙陵由西向东，宛若一条蛰伏的白龙，横卧在盐滩之上。蜿蜒数十里，一直伸向东海之滨。这沙陵一百年前曾是夙沙氏的晒盐场，自从不周山被水神共工撞毁后，一度被海水侵蚀，夙沙氏由此放弃家园，西迁到中土腹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盐场就此荒废。
“龙头向东，那通天洞就是龙头的嘴……”董狐的话依稀回旋在后羿的耳边，此时碧空万里，没有一丝云一只鸟，沙陵数十里范围内没有任何生机。他难以想象他的母亲会关押在这里，十余年过去后，她如今怎样？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走出空桑山。
“娘，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后羿一想到梦中的母亲，长发如瀑，戴着玉环，还有慈祥美丽里的笑容，他就精神百倍。
他加快了脚步，快速朝东跑去，午阳高悬，看不到他的身影之时，他终于来到了沙陵的尽头，但令他大失所望。这里并不是董狐所说的那样，龙头微昂，龙口的一半陷入盐卤之中，恰恰相反，他没有看到龙头，只看到一条又深又长的壕沟，将那“白龙”剖成两片。
“娘、娘！”后羿的眼泪顿时滚落，他跳进壕沟，高声喊道，可是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息。他开始仔细寻找，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块玉梳，这玉梳泛着光泽。他的身后传来窸窣声，后羿连忙回头望去，却发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凹进去的洞穴中，她十岁上下，瞪着一双黝黑发亮的大眼，惊恐地望着他。
“别怕，我不是坏人。”后羿说着将玉梳递给了小女孩，从挎在肩上的布袋里，摸出一卷布条，旋即展开，那布条里又分了若干个小布袋，每个布袋里放着或是红的绿的果子，或是熏干的鱼片等食物。他从仅存的三个红果子中，取出一个，递给女孩：“这是丹木果，吃了这个，就不会饿了。”
小女孩有些迟疑，后羿取了一颗丹木果，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吃呀，可好吃呀”。
小女孩接过丹木果，吃了下去，不多时她的眼里疑云散去，有了光泽。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后羿问道。
“我没有名字。”小女孩道。
“为什么？”后羿诧异道。
“我只要说出名字，大巫师就会找到我。”
后羿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董狐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孩子，记住我的话，遇上巫师就躲开。”
“哼，巫师是坏人。对了，巫师长得什么样？”后羿有些好奇问道。
“你没见过巫师？”小女孩诧异问道。
“没有，我给你起个名字，叫……”
“不要，我不要名字。”小女孩慌忙摆手道。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我们村里人染上了瘟疫，死了好多好多人，大巫师说要把我祭祀给瘟神。我害怕就跑了出来。”
“瘟疫？那些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脸色发黑，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拉出来后人就死了。”
后羿鼻子一酸，泪水再次涌出。
“怎么了，大哥哥？”小女孩问道。
后羿抹去泪水，咬牙切齿道：“我爹也是这么死的。该死的瘟……”
不容后羿喊出声，小女孩慌忙捂住后羿的嘴，惊恐道道：“大哥哥，千万别这么喊。会引来大巫师的。”
小女孩所说的话，后羿早听董狐说过，山中有种叫枭阳的野兽，只要他喊谁的名字，如果那人答应了，枭阳会把他拐走。
后羿握住小女孩的手道：“不用怕，这个巫师是个野兽，我会保护你。”后羿说罢，又从布袋里取出两片鱼干，将其中的一片递给小女孩道：“吃吧。”
“这是什么肉？”小女孩好奇问道。
“珍鱼，吃了它就不会染上瘟疫。我们得离开这里，一起到肇山去找柏高仙人，他会保护我们。”
“肇山在哪？”
“在中土。”后羿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他来此的目的，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沙陵的通天洞在哪里？”
小女孩道：“这里就是呀。”
“可我没看到洞口呀。”后羿惊愕地再次环顾。
小女孩说：“这里以前是的，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
“听我爷爷说，以前这洞中有个大蛤蟆，后来不知怎么，大蛤蟆逃走了，这个通天洞也就坍塌了。”
“不，不！”后羿痛苦地高喊，一拳砸在墙壁上，他的手指关节处顿时浸出血来。
“大哥哥，怎么了，呀，你流血了。”
小女孩握住后羿受伤的手，后羿泣不成声说道：“我娘关在这里。”
“啊，你娘是哈……”小女孩惊恐地收回了手。
“不许你胡说！”后羿狠瞪着小女孩道，“我娘一定是被大蛤蟆吃了，我要找它报仇！走，我们现在就走……”
“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几个身穿皮革坎肩，束着兽皮裙，脸上涂有色块的壮汉，纷纷跳下壕沟。小女孩躲到后羿身后，战战兢兢道：“大叔、大伯！我不想去！”
为首的虬须汉子苦着脸道：“丫头，你可是全族人的希望呀，如果不送走瘟神，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不就是瘟神吗？我还想见它呢，你放过她，我跟你去。”后羿斩钉截铁道。
“呵，哪来的小蟊贼，口气倒不小呢。”虬须汉子上下打量着后羿。
一旁的羊须汉子道：“正好，我们青羊寨缺一个男童，金童玉女齐全了。”
“不行！你们必须放过她……”
后羿话音未落，忽然有人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他闻到一阵清香旋即晕倒过去，那人正是臣危。臣危对虬须壮汉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巫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后羿醒来时，他满鼻都是爬山松的熏香味道，阵阵鼓声、铃声、咒语，随着激流声在山林水雾中缭绕。他爬了起来，闻声望去，那是个设在悬崖边上的祭祀法场，旁边陈跪着十来人，一动不动犹如石像。
一个头顶雀尾冠，面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巫师，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向石堆，念起难懂的咒语，随后双手拿着两支羽翎开始颠舞起来。这时，小女孩被四个青衣小巫押到摆有牛头、羊头祭物的神案前，她头发高盘着，上面插着玉梳，显然她将祭献给瘟神。
“放开她！”后羿站起，欲冲上前。虬须汉子和羊须汉子死死将他按住。
“小子，下一个就会轮到你！”虬须汉子道。
后羿暗暗攥足劲，猛然像一只牛犊直着脑袋，撞翻羊须汉子，挣脱虬须汉子，冲向祭祀场。
“不、不！”他高声喊着，但他还是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推下了悬崖。
“啪”地一声，后羿脸上挨了一拳，后羿顿时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祭祀场上急促的咒语声戛然而止，那做法的巫师停止了歌舞，突然冲着那后羿吼道：“难怪今天十分不顺，原来是这小子捣乱。”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后羿。
后羿被虬须汉子和羊须汉子汉子抓住，被高高地举了起来。
“亵渎神灵的人，不配为他超度，快把这个不祥的人扔下去。”
后羿仰面望着灰沉沉的天空，他的眼角里含着泪水，喃喃念叨：“爹爹，我来了。”旋即一股阵阵阴冷腥风，从谷底盘旋而上，后羿不禁打了个寒颤。
“去死吧！”
后羿被两个汉子扔下悬崖，料峭的寒风如破碎的刀片，把后羿脸耳剐得通红。喀嚓喀嚓，身落树冠上，又几经折转，落入水潭。
“妈呀！”潭水阴冷刺骨，后羿浑身如被针刺，一阵哆嗦，奋力游向岸边。
“哎呀！”一阵钻心地痛痛得后羿大叫，咕咚咚，鼻喉被冰冷的潭水猛灌。后羿拼力踩水露出水面，然而他的右脚丫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紧接着又一圈刺痛，齐唰唰落在脚腕上，痛得后羿龇牙咧嘴，双目紧闭。
“该死的畜生！”后羿看清了咬住他的大鱼，足有两艘小船大，浑身黑亮光滑见不到眼，任凭后羿怎么挣扎，鱼嘴仍然像铆住一样，死死咬住不放。惊悚、惶恐成了动力之源，后羿拼力往岸边游去。大鱼却一拖一沉沉到底，咕咚咚后羿灌足了潭水……
沉寂，沉寂，纷乱的浪花被黑暗替代，四周霎时沉寂，听不到了泠泠水声，后羿感到被裹进了死神那令人窒息黒袍，他成了一具尸体，无数只蝌蚪般大的小鱼，宛如无数只苍蝇在他身上叮咬……
啾啾！忽然一声长啸，一只红如火焰般的大鹰俯冲过来，他依稀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声：“儿啊！快醒醒……”
啊！母亲，这是母亲的召唤！后羿猛然惊醒，拼足所有的气力，挣扎冲水面，奋力向岸边游去，大鱼竟被他拖了一丈多远。向前！再向前！岸越来越近，他已能触摸到岸边水面下罗列的岩石。
哗啦啦，大鱼再度发力，被拽沉的一刹那，后羿慌忙抱住近前的石笋般的岩石。喀嚓一声，石笋竟被拉断。
去死吧！该死的畜生！后羿慌忙将怀中的石笋倒转，猛力戳向脚下的大鱼，刹那间浓烈的腥血浓烈的黑，如泉喷涌般将后羿冲出水面，整个潭水充满了血腥。
求生的欲望化成了无穷的力量，后羿拼命向岸边游去，吃力地爬上了岸瘫倒在地……
湿淋淋的后羿瑟瑟发抖，他感到死神再度降临，化成了巨大的蟾蜍，那阴森刺骨的寒气，就是死神催命的舌头，正在贪婪舔蚀着他尚有温存的身体……
啾、啾、啾，嘹唳的鹰哨响彻空谷，火焰般的神鹰又盘旋在眼前，神鹰的背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娘，娘，我在这里！”后羿激动地喊道。女子近到眼前，后羿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待他揉眼细看，女子的面容忽然变成巫师狰狞的面容……
啊！后羿忽地坐起，眼前一片灰蒙，哪有巫师狰狞的嘴脸。唯有四周参差峥嵘的峰，犹如拉长了的，群巫挥舞长袖乱舞的身影，欲要遮掩本已狭小的天空。
望着横在潭边的死鱼，后羿不禁骇然，青色的鱼脸大如磨盘，汩汩黑血不断从天灵盖上的窟窿里流出，再细看周围，更令后羿毛骨悚然，黑洞洞的潭水边竟是皑皑的白骨滩，他就坐在白骨堆上！
脚腕还落在鱼口里，后羿掰开鱼嘴，这鱼竟有里外两排牙齿，难怪不易挣脱。伤势算是万幸，虽然掉了些皮肉，露出了白骨，但没有断裂。后羿不免后怕，倒吸口凉气。
“哈，哈，哈，小子，真有你的。”臣危落在后羿眼前，笑眯了眼望着后羿。
“你是巫师？”后羿疑惑问道。
“他在这。”臣危说着，将一个人头扔在后羿面前。
后羿赫然不禁退了半步。
“怎么了？我替你报了仇。”
“你是什么人？”
“外乡的神巫，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后羿没好气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折鹰谷，这潭水叫做黑水潭。潭中妖鱼名唤黑脸鲲，吞噬不少山民和野兽，就连老鹰飞过潭水上，也会被这妖鱼射出的水柱击落，因而得名折鹰谷，你看这累累白骨，都是这妖鱼所害。不知这鱼又吃了什么毒物，变成了大瘟鱼，这里的瘟疫都这条鱼作的祟。好孩子你真勇敢，为民除了一大害呀，来先把药敷上。”
臣危说着取下身上的褡裢，从中抓出一把嫩绿的青草，放在口里咀嚼片刻，吐出来敷在他的伤口处，伤口凉丝丝的不再疼痛。
后羿疑惑地望着臣危。
“我说的话你也不信？”
后羿漠然道：“我爹说，巫师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你爹是干什么的？”
“他是猎人。野兽说什么他都听得懂，可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黑脸鲲。”
“呵呵，瘟神要来捣乱，首先要害死知它底细的人。”
“这么说来，你跟瘟神是一伙的？”
“呵呵，你这个孩子，怎老把我和瘟神扯到一起呀，我治好了你的病，难道我是坏人吗？”
“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
“为什么不呢？”臣危笑道：“巫者何以为巫，通神明而知事理；知事理，能化凶为吉，化险为夷，而巫者最高的境界就是能驭神龙游天地，能以神通伴鬼神。当然，这东土的巫师多半是骗子，没有什么神功，只会装神弄鬼糊弄人。我可来自西海，是真正能穿云入地的神巫。你能杀死妖物，说明你根基深厚，如果你拜我为师，将来必成大神，没有人敢欺负你。”
后羿将信将疑。
“你不信？好，我跟你初次相逢，看看我说你的情况对不对。你这个猎人父亲名叫董狐，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来到这个世上时，压根就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就连董狐也不知道。董狐是个射箭能手，所以给你起名叫后羿……”
后羿眼里闪着泪光，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臣危说得没错。
“孩子，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你杀死了那个瘟神，你应该成为英雄。我呢，一直都在寻找有天性的孩子，以继承我的衣钵，可惜如今有天性的人太少了，在你之前竟没有一个人能逃出鱼口。”臣危说着，瞥了眼地上的白骨道：“看看这些死有余辜的人，如果他们有天性，完全可以战胜妖鱼。好在我终于发现了你，后羿，你的运气来了，我的运气也来了，你若拜我为师，我把我平生所学都教给你，凭你的造化，你会成为天下第一巫师。”臣危目光闪烁，又是攥拳，又是拍胸，显得异常兴奋。
“黑脸鲲吞噬这么多人，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后羿眼里闪出怨恨的寒光。
臣危骤然一怔。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流浪一生，也不学通什么神，通什么妖的本领。”
臣危嘴角肌肉微微一颤，但又化成了笑，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天的旨意。你不信？我知道你刚才一定梦见了你的母亲，对不对？”
后羿的眼里微微闪出光泽。
“这地方阴气太重，生堆火吧。”臣危指着一块岩石喝道：“着。”岩石呼地窜出熊熊篝火，瞬间驱赶了谷中阴寒之气，火光映红了后羿瞠目结舌的脸。
“孩子，看到了吧，神巫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通神降恶。如果你愿做我的徒弟，我会教你许多本领，而且我的法术非常易学，只要心领神会，一看就会。”
说到兴奋处，臣危更加得意，挺胸背手，目光烁然道：“小子，怎么样？天下神日、玄宫、姑射各派巫门，都离不开巫蛊神器，而且不知要修多少年才能炼出神功，更不要说灵山、肈山等剑仙了。而我西海派却不同，另辟化术法门。只要心中有神，便能随心所欲……”
臣危正说着，深蓝的幽谷上空闪过一道绿光，说是闪电却没有雷声。
“孩子，你考虑考虑，我过会儿再来。”臣危影随声没，转眼不见身影。
臣危来无影去无踪，果然不同一般巫师。后羿惊愕，不免心动。
“记住，羿儿，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不能靠施舍，要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生存下去。”
董狐的声音犹在耳旁。他至今还记得去年冬天，大雪封山，过冬的食物已经吃完，董狐出门找食物，他一个人在家饥饿难忍，乘夜色跑到山下偷吃东西，被那家人发现，挨了一阵乱打，如果不是董狐及时赶到，他只怕性命难保。董狐脱下身上唯一的兽皮，作为食物的抵押交给了那家主人。那家主人有些过意不去，欲退回裘皮，董狐却带着他转身就走。就这一次，董狐的身体垮了，一病不起。
想到这，后羿鼻子不禁一酸，不禁泪流。
黑暗处几点鬼火忽闪忽灭，后羿不禁寒毛耸立，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我化成白骨，那巫师还会在这里磨蹭？不行，得离开这里，可又饥饿袭来，四肢瘫软。后羿环顾四周，四处不见草木鸟兽，只有硕大的黑脸鲲。
“哼，你要吃我，我倒要吃你。”
一大块鱼肉伸进篝火，后羿惊诧，但见那雪白般的鱼肉见到烈火，象冰雪一样吱吱做响，化成水汽弥漫空中。
不能火烤我生吞！后羿撕下一小片，鱼肉进了嘴里，竟如冰雪般融化了，也没有腥臭。
出口在哪？出口在哪？后羿吃得腹中咣咣水响后开始寻找。但沮丧的是这谷底一条路都没有，四面又是万仞屏障。天色渐晚，漂浮的鬼火宛如星星一样，渐渐增多；黑暗、恐惧、阴冷，犹如无形的魔鬼渐渐逼近，而火光却薄如丝绢，渐渐变淡变小。
鸡皮浑身乍起，后羿一个哆嗦，缩成一团惶恐高喊：“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
阵阵风声卷着他的喊声，在谷中振荡回响。
“这是那个孩子在呼唤。”臣危毕恭毕敬伫立在贰负面前道。
贰负盘坐在一棵枯树之上，他身披灰白色罩袍，脸上仍无须发，但他的周身泛着淡淡的蓝光。他微微点头，操着苍老的声音道：“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是个干大事的人。你能断定后羿就是云婵的孩子？”
“没错，主人吩咐后，我一直守候在沙陵。现在董狐死了，他是来祭拜母亲云婵的，准备投奔肇山柏高。董狐老早就向他灌输，不要相信巫师。我本想让那个土巫，将他投进了折鹰谷，好去救他，以此来接近他，哪知他却杀了黑脸鲲。”
“哦？”贰负欣然道，“他能杀死黑脸鲲，说明孺子可教也。”
“可是，即便我杀了那个土巫，他还是提防我。”
“危，引导，关键在于引导。山为风蚀，陆为水噬，何况于人？人的变化在于比，在于从，潜默移化，似是而非中迷失方向，如果失去了操守，就不堪一击，何况一个孩子呢？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马上采取行动。”
“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不，有新的情况。鱼儿要来到凡界，亲自为云婵平反昭雪。武绢这次奔赴青要山，就是参加猪婆龙召集的准备会议。”
“可沙陵已经被我们破坏了。”
“所以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后羿调教成一个出色的杀手，并受我们的掌控，要让他们父子相认之时，变成他们的忌日。不然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十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主人，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万一再次失手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蛇帝已经同意我们的方案，这次行动双管齐下。你负责掌控后羿……”贰负正说着，远方隐隐传来闷雷声。
“危，听见了吗？那是从空桑山传来的，长翟王该到了，我得去看看，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借力打力，我猜的不错的话，后羿要遇上麻烦了，你去看看，静观其变。”
贰负说罢倏忽化成一道电光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