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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爷爷的死

他当初离开杨紫仙后,独自一人游走江湖。他曾穿越在群山峻岭之中,眺望更远的曙光黎明;他曾泛舟于逆水激流之中,领悟玄奥的自然法语;他曾孤行于闹市乱巷之中,听尽人间的风风雨雨;他更曾想过留候家乡的杨紫仙,受尽情愁的苦痛折磨。在这些年里,他打过不少败仗,输给过不少的高手,可是他却从未打算终了一生,因为他相信只要人不死,就能战而不败。所以,这段时间里,他的技艺突飞猛进,自创了不少招式,武功大增,渐渐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再将他击倒。这样的局面慢慢地就维持了将近二十年……忽然有一天,有个人问他:“你现在的武功这么高,武林之中看来已经没有几个是你的对手了,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你要是能够打败少林寺的那几位旷世高手,那这天下第一的位置非你莫属了。”他听后饶有兴趣,便道:“你说的是真的?我战昆仑,斩泰山,论峨眉,克九嶷,这都不在话下,这小小的少林,能够奈我如何?”那人说道:“话说来说去,不如你去少林寺领教一番,一来试试自己的胆量,二来看看少林功夫,对你的武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决定即刻动身前去少林寺。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近五十,面容也不比当年了。可是他对武学的痴迷早已盖过了心中对那个女人的亏欠,在他的心中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功夫,就在于天下第一的宝座。没想到他去了少林寺,却吃了败仗。没想到才下了嵩山,漫天竟飘下了鹅毛飞雪。他心想:“这是天要亡我呀。我辛辛苦苦打拼了那么多年,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天下第一,让别人刮目相看么?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费劲了多少脑筋,甚至连我最爱的人我都抛却了,我为了这天下第一甘愿孤独一生。我都到了这一步,竟然还不是这天下第一。老天,你好狠心啊,我的付出你究竟看没看到?你是不是瞎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再来过。十年之后,我要拿到我该得的。”于是,他隐姓埋名,不问尘世,不见世人。从此便少了一位恃才傲物的剑客,却诞生了一位纵横江湖,被世人颂赞的隐士轩辕无名。

有一天,轩辕无名在自己所盖的茅屋前练习自己刚创下不久的剑法。他手持快要朽烂的木枝,在半空中飞舞,时缓时急,交相呼应,虚真虚假,不能分辨。木枝一点,地上的残花随空旋舞,卷出一脸馨香;手指一晃,树间的秋叶纷纷飘落,画出漂亮的曲线。轩辕无名此时此刻似乎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顿时达到了一种物我不分,超然物外的极高境界。对他而言,世间万物或许都已不存在,仅存的恐怕只是自我的呼吸和不败的生命吧。

轩辕无名这套剑法真是比众不同。看似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招招暗藏天机。习练这套剑法,非用枯木败枝不可,如果用了宝剑神刀,那就适得其反,会走火入魔。可见,这套剑法磨的就是人的性子,耗的就是人的寂寞,练的就是人的心境。轩辕无名创下这套剑法,也是为了一个人,否则他是不会达到如此的境界的。究竟是谁呢?其实,就是他心中永远抹不掉,但是又错过一生的人,杨紫仙。因此,轩辕无名将此剑法命为“莫及剑法”,借此表达自己对紫仙追悔莫及的挂念。木枝无情,人却有情;人本懂情,可总是伤情。无情偏偏须有情,有情万万不能情。这对于轩辕无名,以及像他一样的人来讲,应该是最大的痛苦和遗憾了。正当轩辕无名使出最后一招式时,一个脚步声打破了他心中的静寂。轩辕无名道:“是谁?鬼鬼祟祟地藏了起来,还不快快现身。”话音刚落,轩辕无名的眼前便出现了两位少年。轩辕无名问道:“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小娃娃,怎么来到这里啊?”两位少年回道:“老前辈在上,请受我们一拜。”轩辕无名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两位少年道:“老前辈,我们兄弟两个都是孤儿,自小没见过父母。开始时有为善心的老爷爷收留我们,把我们养到现在。可昨日,老爷爷突然生了场怪病。我们本想请郎中相助,可是身无分文,根本找不到郎中。我兄弟二人无意间来到此地,见您武艺了得,想必是江湖中人,一定有法子医好老爷爷。所以,我等冒昧,望请您可以救一救老爷爷。求您了!”说着话,两个男童哽咽起来,使得空气顿时湿润起来。轩辕无名见状,无可奈何,生起恻隐之心,叹道:“这么多年来,本想隐姓埋名,苦心修炼剑法和心性,不过问任何尘世,可是到头来,还是不能如愿以偿。哎,人生便是江湖,只要活着就脱不开关系。恐怕,这也是天意吧。我居住之处,无人问津,却偏偏被你们两个小娃给搅扰了。既然如此,你们也就不必悲伤了,快带我去,可别误了救人的好时候。”两位孩童闻言,赶忙谢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我们俩必不敢忘。我们哥俩一定生则衔环,死当结草,报答您的恩情。”轩辕无名听了这话,着实喜欢上了这两个小娃娃,口头上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们遇见了我,也算是缘分。话不多说了,咱们快去。”于是,在两位孩童的指引下,轩辕无名来到了一座草屋前面。草屋十分简单,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屋顶还有几个漏洞。突然听到一声“汪汪”,原来屋旁的柴垛里还藏着一只家狗。这只狗瘦骨嶙峋,四只脚走起来很不方便,还不住地打着颤,不经意间会传出几分可怜的低吟。这只狗见到两位少年回来,眼光先是一亮,随后朝屋中又吃力地叫了两声,便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轩辕无名见状,心中比刀割还难受。他心想,世间万物皆情种,就连这卑微低贱的家狗,竟也有这番举动,临死也不忘往日的旧主,我这一生真是糊涂啊,竟还不如一只狗,明明知道情命难为,还要固执地当什么天下第一,哎,紫仙,你在哪里呀?想到这里,轩辕无名不禁叹了口气。两位少年不解前辈的心意,只好说道:“前辈,爷爷就在里面,望请您救救他。”轩辕无名微微一笑,道:“孩子们,爷爷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治好他的病。”

言罢,轩辕无名走进了屋中。屋中是灰溜溜的一片,破椅子,破桌子,烂草,满地都是,而最完整的还只是缺了一条腿的木床。轩辕无名细细端望,发现床上躺着一位酣睡的老人,老人面色红润,睡得是如此安详。轩辕无名见状,不敢出声,接着轻功的本事,蹑步潜踪,悄悄地来到老人旁边。他伸出手来,想要为老人把把脉搏。可谁知,一股冷人温度直刺心扉——老人死啦!轩辕无名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楚,几滴泪水满满地滑下了已是沧桑的脸面。

“爷爷怎么样了?”两位孩童问道。

“这个……”饱经风雨的轩辕无名一时之间也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爷爷到底怎末样了,前辈你快告诉我们呀!”

轩辕无名心想,两位男童也已长大,说谎也是无益于事,还是实话说了吧。轩辕无名吃力地努努嘴,说道:“你们的爷爷……他……他已经……死了。”

初闻此言,两位男童先是一怔,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反应过神来后,真是嚎啕大哭了一场。其中一位少年哭道:“我们本想请到您这样的绝世高手,爷爷便可免得一死,用不着受阎王老子管教,可是谁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呢!爷爷,爷爷,你可叫我们两兄弟如何是好呢?”

轩辕无名听见兄弟两个哭得这样悲悲戚戚,伤人肝肠,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想自己的武艺再高,也是比不过天;自己本事再高,却救不会一位老者的命。自己,还很渺小,还只是人海的一粒凡沙。轩辕无名一把抱住了两位孩童,安慰道:“孩子们,生死乃人生宿命,万物也有归根的时候,这都是天数,都是自然之道。咱们都活在自然之中,当然要受着万化的约束。振作起来,我想你们的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不愿见到你们这样。一切尽是我的错,你们不必太过悲伤。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想收下二位作为我的弟子,不知两位小哥意下如何?”两位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赶忙下跪道:“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轩辕无名赶忙扶起了小哥俩,道:“好,好!徒儿请起,不必拘礼。”小哥俩站起,又道:“师傅,只不过爷爷一生和善,终究要有个好的归宿,可不能横尸野外,我们想好好安葬他老人家。”轩辕无名道:“那是自然。我的屋后有一天然的石洞,里面四季常春,是块极好的福地。就将他老人家安葬在那里吧。”小哥俩道:“那就太好了,我想爷爷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话音未落,三个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还有一位老人家或许在无形的地方也偷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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