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过的总是特别快,白驹过了个隙,夏晓晴在小院儿里混过了一个多月。
刚穿来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小寒,如今却是艳阳高照的四月天了。
竹桃不再穿那件紫花的小袄,换了件桃红的粗布衫,样式虽然简单,架不住颜色出挑,看着很是喜气。
夏晓晴的院子里没有花儿,竹桃出来进去的走过,就跟朵花儿似的娇艳。
为啥夏晓晴那么注意竹桃?闲的呗,院子就这么巴掌大,平时也没有人来,除了自己只有竹桃这么一个活物,不看竹桃难道让她蹲在地上数青砖么?
这一个月多月,身子养好了七八成,夏晓晴知道自己不能再闲下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开始时不时的跟竹桃打听将军府上下的各种琐事。起初竹桃是有问必答,只当“少爷”这是闲得发慌,找她说话解闷儿。
时间长了就觉出不妥了,这位怎么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夏晓晴发现竹桃起了疑心,只能编了个瞎话,说自己伤了脑子后有些事情模模糊糊想不起来了。
这话虽然听着有点假,但是夏晓晴脑袋上寸长的伤口够真,现在伤口愈合,右侧额上留下了不小的一段疤。
看着少爷头上的伤疤,又问过了大夫,知道这伤了脑子的人确实有可能出现这迷糊的症状,竹桃这才去了心里的疑问。
这一个多月,二夫人都没有再来,听竹桃说是在菩萨跟前发了愿,只要少爷能醒,便在佛前诵满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
夏晓晴心里明白,这些说辞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若这位夫人真有什么愿望,那绝对是希望这位“三少”长眠不醒,去了身后的那些麻烦。
有次竹桃说漏了嘴,说了句“幸好二夫人改了主意……”说完忙捂着嘴惊恐的看着夏晓晴。
夏晓晴稍加思索便能明白,这是二夫人见她没死,动了杀念。不然那位为她诊治的大夫,对外也不会将她的情况说得那么危重,除了头部重创,还说她多处骨折,明明已经转醒,却说她情况危急,不能见风。这一切怕都是为了送夏晓晴归西做的铺垫。
至于后来为什么二夫人会改变主意,以她的脑容量,分析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竹桃那里,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只能作罢不去深究。
不过多了这样一些弯弯绕绕,夏晓晴多少还是得了些便宜的。那位大夫夸大她的病情,她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躲在小院里了。
这些日子连二夫人也不来,小院越发清静。夏晓晴心里算计过,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折胳膊断腿并不稀奇,伤筋动骨,休养百天并不为过——这份清静,她能一直享受到六月初。
说到这并没有摔折的胳膊腿,夏晓晴是一定要感谢之前那位原主的。众人都道何家三少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而实际上,文不成还算有几分可信,武不就绝对是假的。
区别其他的官家府邸的重文轻武,将军府更看重的是武技。
三位少爷自幼便请高手传授武艺,何有为得空的时候,还会亲自指点三个儿子。这位将军爹当得如何咱们暂且不说,这一身功夫绝对不弱,一套何家枪使得出神入化,又有谋略,不愧为大夏史上最年轻英武的护国将军。
这些年来,何少杰习武异常勤奋。一来是为强身健体,身体壮实些看着更像男子;二来是防人近身,身手敏捷些才不容易出事。
但是何少杰在人前是不敢显露这些的,每日都是白天悄悄记下师父教授的套路功法,夜深人静才独自在院子里练习。所幸这些辛苦没有白费,何少杰筋骨强健,那日若非有意寻死,就算是摔下树来也不会受太大损伤。
夏晓晴上辈子挺懒的,又贪嘴,身上肉没少长,力气却不怎么样,体测跑个八百米都很难及格,所以这辈子捡了个会武功的身体,她心里还是挺乐的。
她曾趁着竹桃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试过,按照身体的记忆比划出来,虽然使得招法不太连贯,但是力道十足,也很有那么些虎虎生威的架势。
这日夏晓晴起的特别早,打了一套拳,又用过了早膳,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里去了。
何三少的书房里,大多是些行军布阵的兵法书籍,夏晓晴之前翻看过,书写所用的都是小篆。
万幸是小篆,夏晓晴上辈子跟着考古的爹妈学过一些,虽然不太会写,但是阅读的话难度不大。
她现在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堂堂将军府的少爷,就算是学问再怎么稀疏,写字总还是要会的,所以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习字。
笔迹什么的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了,夏晓晴以前学过隶书,写出的字四平八稳,跟正牌三少那种飘逸洒脱的字体差别很大,现在夏晓晴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多一点而已,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模仿三少的真迹,她的目标是努力的记住这些字的笔画。
案头的香炉余烟袅袅,夏晓晴着一身青衫立于案后,玉簪束发,额前垂下轻柔的一缕,悬腕提笔,异常的专注。
何有为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案上,夏晓晴心无旁骛,直到眼前洒满阳光的位置,被一片阴影笼罩,夏晓晴才惊觉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嗯,多了一个爹。
自夏晓晴清醒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个爹爹的面。
六个月前南夷来犯,十方城失守,何有为奉命领兵退敌,生擒南夷首领阿穆奇,夺回了十方城。
这一仗打了六个月,今日何有为一回到京城,方见过皇上,便匆匆赶回将军府。
早已知道太后赐婚一事,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何少杰。
本以为这个时候何少杰该是病重卧床,却不料见了这么个场景。
那年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何有为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想要在将军府里藏住何少杰身上的秘密,何将军的助力,必不可少。
当年二夫人出宫回府之时,萧丞相亲自出面,与何有为有过一场密谈。
萧丞相也曾经埋怨过皇后太过急躁鲁莽,但其时木已成舟,无论萧家还是何家,除了施法遮掩,他们别无选择。
权势,果真是最能蛊惑人心的毒药,想到他日登上大宝的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何有为昧着良心默认了这件事。
此时,这对名义上的父子相对而立,静默间,院子里风吹竹叶的声响格外清晰。今天的风,似乎比平日来的更大些,有那么一丝的不同寻常。
就似山雨欲来前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