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这样的好天气过的特别快,转眼到了六月初。
自那日早朝开始,何少杰算是正式的走马上任,太子病弱,早朝并不是每天都去,太子不去,她便能偷闲。
不过东宫还是要来的,少保是啥?嗯,好听点可以说是太子身边第二号的保镖,难听点解释就是跟班的……嗯……狗腿子。
不过夏晓晴觉得狗腿点没有什么不好,比如说现在。
都说六月天犹如娃娃脸,说变就变。前儿个就赶上娃娃变脸降了骤雨,劲风裹着粗暴的雨点砸得人生疼。
身子骨弱的淋了这样的雨水,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事。
于是太子又病了。
床榻上太子服了药,犹自昏睡着,体温升高,致使苍白的面色上泛起潮红。
听说今儿是领月银的日子,宫里的太监宫女排着队去领钱,照看太子的重任,便落在了狗腿二号的何少保身上。
照着常理说,哪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不敢这样放肆,可这太子一病三年,早朝都不能常去,日渐失势,下边人轻慢些在所难免。
据说皇后宫中更是凄惨,眼瞧着都与冷宫无异。
夏晓晴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反而觉得能与太子独处片刻,是顶好顶好的美事。
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总是跟在这人身边,看他身子时好时坏,不由的就跟着牵肠挂肚。有时候像是错觉,有时候异常清晰。
今日东宫里冷清的要死,衬托着这样的感觉异常清晰。
太**里常年飘着汤药特有的苦味,头次来的时候鼻子不灵,夏晓晴没有闻到,这些日子闻的多了,习惯了,竟然有些喜欢。
都说情爱是最难琢磨的东西,那日这人护着自己,过后又决口不提,似是什么都知道又似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家的心思,就被这样摸凌两可的态度扰乱的不能自已。
上辈子也是谈过情爱的,不说有多么刻骨铭心,却也不至于短短几个月就能忘怀。可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人就像推开了自己心门的一条缝隙,强硬的挤了进去。
可人家……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倒不如说自己把人强拉进来。
刚换过没有多久的冰凉帕子,如今摸上去已经沾染了那人的体温,微微的泛出暖意。
清水里仔细投洗过,绞干多余的水分,再覆上那人额头。
微微的,青白可见的血管,都说这样的人脸皮子薄,心绪稍动便能看出脸红。
可怎么这么长时间,除了眼下发热的时候,怎就从没见过这人脸红呢?
想必是因为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什么心思吧。
嗯,也不算坏事,这辈子,这俩人的身份尴尬,微妙至极。
有人活着依靠的是机敏,有些人活着凭借的是迟钝,夏晓晴就是迟钝的人,盲目乐观,或者说……自欺欺人。
比如说,好多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总要秉持这某种坚定的信念,聚集生存以及斗争的能力。
而夏晓晴没有,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没有非喜欢不可的人——她是那种即便一无所有、一无所求,还能稀里糊涂活着的那种强人。
当然,活着这件事她也随意的很,能活着最好,死了也无妨。
“吉……吉祥。”床上昏睡的这人似乎有点难受,夏晓晴早知道他浅眠,已经尽可能的放轻手脚,却不想换个帕子的功夫,又吵着了他。
“殿下,吉祥不在,我是少杰。”她不知道这人是真醒了还是梦呓,搭起话来,声音放的很轻——先前服下的退热的汤药,太医说是还能助眠的,夏晓晴闻着药味都觉得自己微微瞌睡,可这人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转醒。
“扶我起来喝口水吧。”透着病弱的声音,因着发热,显得有些嘶哑。但是寓意明确,表达清楚,夏晓晴知道他是真的醒了。
被疾病掏空的身体,格外的轻,夏晓晴力气又大,扶这人起身轻而易举。转身去寻倒水,却发现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偌大的东宫,竟然连个愿意烧热水的人都找不到……
迟疑的看着手中的凉茶,夏晓晴心下突然觉得有些悲凉,不知所措。
原来那些时候,感受到何少杰身体里残存的记忆,心里是有些不平的。不过因为生的是个女儿身,就要遭受命运颠倒的安排,生而惶恐,死时凄凉。而那男孩,却平步青云,坐享荣华,身披富贵。
如今看来,这想法太过幼稚,看着让人发笑。
但是夏晓晴没有笑,笑的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发什么呆呢,你那眼里还能放出火来,热了茶水不成”说罢又似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夏晓晴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这人脸上,必定是轻扯起半边嘴角,让人难受的那种笑意。
定定心神,茶水递到那人嘴边,看着他喝下去,心里越发难受。于是乎就这样半举着手,捧着见底的茶杯,呆愣了许久。
“你小时候,我瞧着你古灵精怪,长大了怎么变得呆傻了。”
“我小时候你也还小,不会看人,其实我很忠厚。”夏晓晴转身,将茶杯放回桌上。
“咳……咳……”许是笑的猛了,又许是刚才的凉茶喝的不舒服,身后传来那人压抑的咳嗽声。
“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不必了,睡的久了头疼,给我念首诗来听听。”睡久?不过半个时辰的睡眠而已……
“殿下知道我学问不好,这是在为难我。”
“从一品少保大人,学问不好?这话说了小孩子也不会信”
“从一品少保大人?我瞧着,也就是个伺候茶水的丫鬟差事。”
“咳……咳……”还是咳嗽的声响,难掩笑意。
时已过六月,牡丹的花期已过,但是宫中种植的品种优良,现在还有大片娇艳颜色的牡丹,在园中争奇斗艳。各色出奇,那白色的,便不那么显眼。
“白花冷澹无人爱,亦占芳名道牡丹。应似东宫何少保,被人还唤作朝官。”心有所感,夏晓晴索性念了一首《白牡丹》
上辈子读白居易的诗,不知白居不易的道理,白赞善换成何少保,这一辈子就理解的分外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