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辉看了眼萎缩在门口的石小宝,叹了口气,从腰间的枪套中拔出手枪,拉动枪栓上膛,扣好保险塞进裤兜中,又解下武装带扔到床角,顺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塞进马靴,挺身整理一下军装,说了声“走吧”,然后向门外走去。
半个月前,叶子辉才奉调到在抗战后南迁安顺的陆军兽医学校,任职马政系上尉教官。石小宝是他的马弁,别看小小年纪,平时也勤快肯干,却惹下一场大祸,叶子辉此行就是要出面摆平此事。当然,叶子辉虽然很喜欢这个川娃子,但还不至于冲动到为其甘冒风险,他是在谨慎考虑了一晚后,才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急于要与联络人接上关系。
在走进安顺西城门时,叶子辉把左袖子挽上一圈、右袖子挽上两圈,然后大摇大摆向安顺城中心的大十字走去,远远地只见顺天茶楼门前站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一看就知道是荣军第七临时教育院的伤兵,街上的行人要么疾行而过,要么在街角探头探脑观望。叶子辉回头看了眼有些踌躇不前的石小宝,叮嘱道:“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说一句话!”石小宝感激地连连点头。
叶子辉走上前,微笑着向那几个伤兵抱拳行礼,说道:“弟兄们辛苦了。”原本满脸不在乎的伤兵一愣,因为他们看到对方抱拳的同时挽着手花,那是青帮兄弟之间打招呼的特定手势,稍稍犹豫一下,都纷纷抱拳还礼,虽然已经是面带微笑,不过眼神里仍留着戒备。
茶楼一层空无一人,连伙计都不见了踪影。叶子辉缓步上到二楼,只见临街窗口站着一个独臂伤兵,再环视四周,只见角落的一桌坐着三人,居中是个秃头黑胖子,脸颊左右各有一个伤疤,应该是枪弹贯通伤。茶楼的掌柜拎着茶壶站在一旁,看到叶子辉后,连忙上前在空位处的盖碗中沏茶,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
叶子辉意识到那个站在窗口处的伤兵已经做了通报,所以没再抱拳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桌前拉椅子坐下,也不说话,伸左手拿起碗盖斜插到茶碗和托盘之间,盖顶朝外、盖底朝里,抬眼看一下不动声色的黑胖子,旋即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横放在茶碗前。做完这一系列青帮的“见面礼”后,叶子辉往椅背上一靠,微笑着看着对方,依然不说话。
黑胖子轻咳一声,虽然脸部的肥肉明显放松下来,但仍侧身觑视着说:“既然是同门兄弟,那就有话好商量。”
叶子辉也不答话,从上衣兜内取出5块银元,用手指掐着圆边,一枚枚将3块银元落到桌面上,抬眼看着不动声色的对方,稍稍停顿,然后将剩下的2块银元一同放到桌面上。
坐在左侧的那名伤兵不满道:“不行!连本带利至少30块!”
另一名伤兵打圆场道:“既然是同门兄弟出面,我看减半收15块就好了。”
叶子辉看向黑胖子,对方已经将脸扭向一旁,似乎是在表明事不关己。叶子辉微微一笑,探手从马靴中抽出匕首,说:“兄弟我也是个穷当兵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三刀六洞就由你们定吧!”然后调转刀尖,随手扔到桌面上。
“格老子跟你们拼了!”原本萎缩在楼梯口的石小宝已经抄起一个条凳,高举着吼道,“不关叶教官的事,有本事你们朝我来!”
不知何时,那名站在窗口伤兵已经插到中间,单臂执一把机头大张的手枪直指石小宝,骂道:“小瘪三,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叶子辉摆手道:“都到一边站着去,大人说话,你们乱插什么嘴!”
黑胖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猛然止住,探手抓过匕首,一边用手指试着刀锋,一边觑视着叶子辉说:“看样子,老弟你是真要趟这个浑水喽?”
叶子辉险些就要伸手掏裤兜里的手枪了,咬咬牙,环抱住双臂,说:“行走江湖,义气当先。既然我决定出这个面,那势必就要平趟到底了!”
黑胖子猛然站起身,甩手“当”地一声将匕首插到桌面,探身盯着叶子辉说:“既然是同门兄弟,规矩你是知道的,那就别劳我们动手了!”
叶子辉心里“咯噔”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为了这点小事而不给面子。接下来,要么作为出头人用匕首在自己腿上戳三刀,而且要刀刀透肉,也就是所谓的“三刀六洞”;要么拉过石小宝,切掉他的一截手指,算是还清了赌债;要么……就是掏出手枪进行火拼。不论哪一样,都不是他所希望发生的!